順天府因緊挨皇宮,百姓最先得知此訊,街頭巷尾頓時議論紛紛,有人歡喜,有人將信將疑。
退朝之後,文官們三五成群,低聲交談著往值房走去,話題繞不開這道前所未有的詔令。
而那些勳戚貴胄,卻一個個麵色陰沉,默默走出宮門,腳步沉重,各自懷著說不出的心思。
成國公朱純臣踏入馬車的一瞬,拳頭猛地砸向廂壁,臉上層層疊疊的肉隨著怒意抽搐扭曲,神情猙獰。
車內兩名嬌媚女子正候著,見狀心頭一顫,彼此交換了個眼神,急忙起身攙扶這位體態臃腫的貴人落座。
她們一左一右依偎上去,指尖輕撫其背,言語溫軟,動作謹慎,唯恐激起更多怒火。
回到府邸尚不足片刻,尚未歇息,仆從匆匆來報:定西侯、撫寧侯、臨淮侯、寧陽侯等十餘位勳爵求見。
朱純臣眉梢微動,冷聲吩咐引入後堂,唇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
當諸位侯伯步入成國公府廳堂時,茶香已嫋嫋升起,杯盞齊備。
眾人此行並非為敘舊情,寒暄未畢,話題便直奔核心。
撫寧侯朱國弼剛坐定,便沉聲開口:
“陛下所為,實難服眾。自即位以來,凡大小事務,從未與我輩商議,連通報都欠奉。”
“此次清算晉商,人人有份,連腦袋落地的文官家族都能分得殘羹,偏偏將我們這些功臣之後視若無物!”
“古往今來,可曾有過如此帝王?又有哪家勳貴,淪落到這般被棄如敝履的境地?”
定西侯蔣承勳隨即應和:
“撫寧侯所言極是。勳貴與君王本為一體,君王食肉,我們未必爭湯,但總該聞到些香氣才是。”
“要說他年少無知,可他手段淩厲,心思縝密,連那些久經朝堂的老狐狸都被收拾得毫無還手之力。”
“如今宮中耳目儘失,彆說揣測聖意,連他在何處起居、見了何人都一無所知。”
過去,在皇宮安插親信,並非文官專屬。勳貴亦有此例。凡有權勢者,無不暗中布線,隻為掌握帝王一舉一動。
唯有知曉帝王心意、行蹤、性情與偏好,方能在風浪來臨前早作準備,全身而退。
多年來,他們正是憑此立於不敗之地,縱使帝王更迭、權臣當道,也未能動搖其根基。
如今局勢驟變——上直親衛儘數裁撤,宮內太監宮女全數更換,昔日耳目蕩然無存。
這位年輕天子行事毫無章法,出招全無預兆,令他們難以招架。
麵對這不可測的局麵,誰又能真正安心?
“我先前寫給諸位的信中早已說得分明,可你們置若罔聞,直到如今才肯正視。”
朱純臣端坐上位,神態從容,言語間似藏玄機,仿佛一切皆在預料之中。
“成國公言重了,並非我等不信你,而是此事實在不必輕舉妄動。縱使天子對我輩有所不滿,又能奈我何?”
“曆朝曆代,厭棄勳貴的帝王並非沒有,可結果如何?我們的爵祿依舊代代相傳,未曾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