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朱由檢正埋首於典籍之中,忽覺身後空氣流動,冷風掠過脊背,一道影子落在書頁上。
他猛然抬頭,竟見皇兄立於眼前,神情溫和,目光含笑。
“臣弟叩請皇兄聖安!未能遠迎,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他慌忙起身跪地,雙手伏地,聲音微微發顫。
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事,自從他被皇兄安置在這一處局促的居所裡,不得出門,也斷了與外界往來,一切便悄然變了。
他能感覺到,如今的兄長,待他已不像年少時那般親近。
朱由校將他扶起,一同席地而坐。兩人之間隔著一段沉默,隨後他開口:“你在這裡過得可還安穩?可有人對你不敬?”
朱由檢一聽,心頭一熱,立即將這些日子的所見所感儘數道出。
朱由校靜靜聽著,心中已有判斷。這弟弟心思單純,毫赤裸裸,一舉一動皆如明鏡般清晰。他本不必問,隻是想看看對方是否誠實罷了。
“今日來,是要告訴你,朕要封你為親王。”他語氣平和,“你自己挑個地方就藩。”
“兩京不行,其餘各省,任你選擇。”
這話讓朱由檢吃了一驚。冊封之地向來由朝廷議定,從無由親王自行決定之理。他一時拿不準兄長用意,隻得低頭回道:
“全憑皇兄安排,臣弟不敢有違。”
朱由校望著他戰戰兢兢的模樣,心頭微動。帝王之家,親情常被權位衝淡,兄弟之間竟也生出這般距離。
“不必拘束,既然說了讓你自選,便是真的由你做主。想去哪裡,隻管說。”
見皇兄再三寬慰,朱由檢終於鼓起勇氣,思索一陣後答道:
“臣弟願往兩廣或雲南。孫師傅曾言,除卻遼東與西北,唯有這兩地百姓最為困苦。”
“若能以皇室宗親之身前去,或可略行善舉,助民紓難,懇請皇兄應允。”
話音落下,他再次跪地,叩首至地,發出沉悶一響,滿是懇切。
朱由校凝視著這個尚帶稚氣的年輕人,心中複雜。誌向雖高,卻缺曆練,更無實權。但這份心意,終究難得。
他點了點頭:“那就去廣州吧。”
“那是兩廣中心,繁華便利,也無其他宗藩乾擾,於你最是合適。”
朱由校見弟弟主動提出請求,便不再多言。明明有富饒之地可選,對方卻偏偏挑了那些荒涼偏遠的所在。
他無法斷定,這番選擇究竟是真心想為百姓謀福,替皇族積下些聲望,還是另有所圖,借機隱忍避嫌,好讓自己放鬆警惕。
“全憑陛下安排。”
朱由檢當即跪地叩首,語氣堅定,毫無遲疑。對於被封於廣州一事,他麵上看不出半分波瀾。
年紀雖輕,但他並不愚鈍。
自皇兄即位以來,對自己的態度早已悄然生變,那份疏離與防備,藏都未曾藏住。
他始終不解,自己既無兵權,也無黨羽,更無覬覦之心,究竟哪裡會讓一位已穩坐龍椅的帝王仍耿耿於懷?
他曾試探著向孫承宗請教,希望能從這位老師口中尋得一絲線索。
然而孫承宗聽罷,隻默然不語。這種牽涉天家隱秘的話題,豈是一個臣子敢輕易開口的?
有些事,知道便是禍端,裝不知才是活路。
朱由檢看在眼裡,心下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