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輕啟,柳如是端著一碗新沏的熱茶,蓮步輕移,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長裙,未施粉黛,卻自有一股清麗脫俗的氣質,仿佛將屋外清晨的微光都帶了進來。
她將熱茶輕輕放在林淵手邊,換下了那杯冷茶,又對錢彪微微頷首示意。她的目光在林淵和錢彪臉上轉了一圈,便輕聲說道:“看二位的神色,是遇上什麼棘手的麻煩了?”
錢彪對這位柳姑娘素來敬重,知道她不僅是主母,更是大人的智囊,便將方才的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
柳如是靜靜地聽著,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的驚訝,反而掠過一絲了然。
待錢彪說完,她才看向林淵,柔聲道:“將軍是擔心,曹化淳此舉,會加重陛下的猜忌,讓將軍束手束腳?”
“他就像一隻蒼蠅。”林淵靠在椅背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疲態,“嗡嗡作響,不咬人,但惡心人。你一巴掌拍過去,會臟了自己的手,還會惹來主人的不快。可若是不管他,他又會繞著你飛個沒完,甚至會去叮你盤子裡的肉。”
這個比喻雖然粗俗,卻異常貼切。
柳如是莞爾一笑,這一笑,仿佛滿室皆春,驅散了方才的凝重。
“將軍的比喻,雖不雅,卻很形象。對付蒼蠅,尋常人家的法子,確實是拍。但若是高明些的,還有彆的法子。”
她頓了頓,水袖輕拂,為林淵的茶杯續上一點熱水,霧氣嫋嫋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
“譬如,我們可以把屋子裡的窗戶,全都打開。”
林淵的眉梢微微一挑。
柳如是繼續說道:“曹化淳也好,陛下也罷,他們習慣的,是在密室裡謀劃,在陰影裡布局。他們玩的,是上不得台麵的帝王心術,是見不得光的權力製衡。他們就像一群躲在暗室裡下棋的人,自以為棋盤上的一切,儘在掌握。”
“可我們,為什麼要進他們的暗室,陪他們下這盤棋呢?”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盤。
“將軍如今最大的優勢是什麼?是京營的十萬精兵嗎?是。是錦衣衛的雷霆手段嗎?也是。但妾以為,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
她抬起眼,眸光灼灼地看著林淵。
“將軍最大的優勢,是民心。是東直門羊湯館裡,那個因為侄子領到足餉而拍案叫好的漢子;是城門口,那個受了士兵幫扶而鞠躬垂淚的老農;是這滿京城裡,千千萬萬個因為您的到來,而重新看到希望的百姓。”
“這,才是我們最大的依仗。這股力量,陛下動不了,曹化淳更是不敢碰。”
林淵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他似乎抓住了什麼。
柳如是見他有所悟,便接著說道:“所以,妾以為,我們不必去理會那隻蒼蠅。我們隻需把窗戶打開,把屋子裡的燈點得更亮些,亮到讓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想在暗地裡攻訐,我們就把戰場擺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想用陰謀詭計,我們就用陽謀,用大勢去碾壓他們。”
“如何做?”林淵追問。
“輿論。”柳如是輕輕吐出兩個字。
“輿論?”錢彪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
“不錯。”柳如是解釋道,“如今京城的茶館酒肆,說書人嘴裡最熱門的段子,是《林尚書單騎退闖王》。街頭巷尾,百姓們傳頌的,是林將軍整肅京營、抄沒貪官的義舉。這些,都是民心所向,是最好的武器。”
“但這些還不夠零散,不夠響亮。我們要做的,是把這些聲音,彙聚成一股洪流。”
她看向林淵,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我們可以請那些京城裡最有名的文人墨客,將將軍的事跡,寫成詩詞歌賦。我們可以資助一些戲班,將‘血戰城頭’、‘智退闖軍’的故事,編成一出出的新戲,在京城最大的戲樓裡,日夜傳唱。”
“我們要讓全城的百姓,每日裡聽到的、看到的、談論的,都是林將軍如何為國為民。我們要將‘林將軍是大明救星’這個念頭,深深地刻進每一個人的心裡。”
“當將軍的聲望,與這大明江山,與這京城百萬生民,徹底捆綁在一起的時候。那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柳如是描繪的畫麵,讓錢彪聽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林淵的眼中,更是爆發出驚人的神采。
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