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村莊開始頻繁出現,被燒成焦炭的屋梁,倒塌的牆垣,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兵災的殘酷。官道上,偶爾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流民,麵黃肌瘦,衣不蔽體,像一群行走的僵屍,麻木地向著南方挪動。
看到林淵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向北疾馳,那些流民的眼中,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向北,在他們看來,那是去往地獄的路。
傍晚時分,當夕陽將天邊燒成一片悲壯的血紅色時,他們的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道橫亙天地的巨大陰影。
那便是山海關。
林淵勒住韁繩,在一處可以俯瞰關隘的高坡上停了下來。他身後的十一人也隨之停下,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撼。
即便是看慣了屍山血海的鐵牛,此刻也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喉結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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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關如鐵,矗立在燕山與渤海之間,像一頭遠古巨獸,用它那寬闊的脊背,將整個關內與關外徹底隔絕。城牆高聳,磚石在夕陽的餘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那是無數將士的鮮血,在百年風雨中浸染出的顏色。
而此刻,這頭巨獸,正處於一種極度緊張的對峙之中。
關外,是海。
一片由無窮無儘的營帳、旗幟和人馬組成的黑色海洋。
滿清的大營,從山腳一直鋪到海邊,連綿不絕,看不到儘頭。無數的旌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正白、鑲白、正黃、鑲黃……八旗的旗幟涇渭分明,像一片片殺氣騰騰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一隊隊的騎兵,如黑色的潮水,在大營外來回馳騁巡邏,他們身上的甲胄在夕陽下閃著寒光,動作整齊劃一,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即便隔著數裡之遙,仿佛也能聽到那沉悶的馬蹄聲,和從大營中傳出的、非人的咆哮。
那是滿清入關前,祭旗殺牛的號角聲。
再看關內。
山海關的城樓上,同樣是密密麻麻的旗幟。
正中央,是一麵巨大的“吳”字帥旗,在風中狂舞,像一個不屈的符號。帥旗之下,關寧鐵騎的兵士們,身披重甲,手持利刃,如一尊尊雕像,布滿了整個城防。
他們的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狠厲。
這些人,是大明的百戰精銳,是常年與關外蠻夷廝殺的虎狼之師。他們見過最凶狠的敵人,也流過最多的血。
大戰,一觸即發。
整個天地間,都彌漫著一股火藥味。風聲,旗聲,海浪聲,混合在一起,像是末日來臨前的奏鳴曲。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將這片天地,徹底引爆。
林淵的目光,在城樓上緩緩掃過。
他看到了吳三桂的帥旗,也看到了那些神情肅殺的關寧軍。但他看的時間最長的,卻是帥旗旁邊,另一片稍小一些的旗幟。
那些旗幟,簇擁著一杆“左”字大旗。
“大人,您看。”小六子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聲音凝重,“是左良玉的舊部。當年左良玉被調往南方,但他麾下最精銳的一支騎兵,被朝廷留在了關寧,交由吳總兵節製。領頭的,叫左夢庚,是左良玉的族侄,悍勇無比,但在軍中,隻聽調不聽宣,是根有名的硬骨頭。”
林淵的嘴角,緩緩牽起一抹弧度。
那弧度裡,沒有笑意,隻有冰冷的銳利。
崇禎的提醒,應驗了。
關寧鐵騎,果然不止姓吳。吳三桂的帥帳之內,也並非鐵板一塊。
他此行要麵對的,不僅僅是關外那數十萬虎視眈眈的滿清大軍,還有一個看似團結、實則暗流洶湧的軍事壁壘。
他要說服的,也不僅僅是一個吳三桂。
“有意思。”
林淵輕聲吐出三個字。
“走,我們進關。去會一會,這位‘不姓吳’的左將軍,和咱們那位……正在頭疼的吳大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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