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已經大白,但任務還未完成。扭轉林見的命運,不僅僅是活下去,更是要打破這個由顧雲深偏執構建的囚籠。而獲取“觀察入微”的天賦,似乎也需要在此界達到某種“圓滿”。
他需要的,不是逃離,而是……終結這個循環。
他站起身,再次走向畫室。
畫室內,顧雲深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像一尊失去靈魂的泥塑。那本燒焦的素描本攤開在他手邊,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那些殘存著婉清笑靨的、焦黃的紙頁上。
蘇喆走到他麵前,俯身,拾起了地上那截被折斷的、沾染著墨綠色顏料的畫筆。
他沒有看顧雲深,而是走到那麵巨大的、被潑濺了顏料、中間還有一道裂痕的畫布前。
畫布上,顧雲深試圖傾瀉內心風暴的狂亂筆觸凝固著,那抹炸開的墨綠色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蘇喆拿起旁邊調色板上僅存的一點尚未乾涸的、最純粹的鋅鈦白。他用那折斷的畫筆筆杆,蘸取白色,沒有在那些狂亂的色彩上覆蓋,而是……沿著畫布中央那道物理的裂痕,緩緩地,畫下了一筆。
一筆純粹的,冷靜的,甚至帶著一絲悲憫的……白色線條。
它沒有試圖修複裂痕,而是承認了它的存在。它貫穿了那些混亂的色塊和暴戾的筆觸,像一道光,又像一道界限,將瘋狂與平靜分隔開來。
然後,蘇喆扔掉了畫筆。
他轉過身,看著終於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轉動眼珠的顧雲深,一字一句地說道:
“顧雲深,你看見了嗎?”
“毀滅你的,從來不是那場火,也不是婉清。”
“是你自己,不敢‘看見’真實的痛苦,不敢‘看見’愛的另一麵是失去,不敢‘看見’你自己,也是一個會害怕、會犯錯、需要被原諒的……人。”
“你追求的‘純粹’,是你為自己建造的,最虛偽的囚籠。”
蘇喆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洪鐘大呂,敲打在顧雲深死寂的心湖上。
顧雲深空洞的眼神,終於劇烈地波動起來。他看看那幅被一道白線分割的畫布,又看看地上素描本中婉清溫婉的笑容,最後,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無遮蔽地,落在了蘇喆的臉上。
他在蘇喆的眼中,沒有看到評判,沒有看到恐懼,甚至沒有看到同情。
他隻看到了一種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平靜。
仿佛在說:我看見了你的所有,你的偏執,你的瘋狂,你的痛苦,你的懦弱。
而我,依然站在這裡。
這一刻,顧雲深胸腔中堵塞了多年的什麼東西,仿佛“哢噠”一聲,碎裂了。滾燙的、遲到了太久的淚水,終於衝破了閘門,洶湧而出。
不再是崩潰的嚎哭,而是無聲的、帶著劇烈顫抖的奔流。
他看見了。
不是用畫家的眼睛,而是用一顆被迫重新跳動的心,看見了那片他不敢麵對的、名為“真實”的廢墟。
蘇喆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他痛哭。
他知道,“觀察入微”的最終考驗,不是觀察世界,而是引導他人……看見自己。
而他,似乎通過了這場考驗。他能感覺到,某種圓滿的、蘊含著“洞察”與“理解”本質的力量,正在他靈魂深處,緩緩凝聚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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