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贈書之事,如同在看似平靜的湖麵投下一顆石子,漣漪雖不劇烈,卻悄然擴散至某些特定的角落。
蘇喆那份關於“火候食材”的批注,並未在靜思院停留太久。兩日後,小路子再次前來“探望”,名義上是詢問七殿下對書籍可有何處不解需要請教,實則在收拾蘇喆近日筆墨時,極其自然地將那張批注過的紙頁單獨理出,夾入一本典籍中帶走。
一切做得行雲流水,心照不宣。
蘇喆冷眼旁觀,心中明了。他與四皇子之間,一條極其隱秘、單向的信息通道,已然建立。他負責“生產”某些想法,而四皇子,則在另一端評估這些想法的價值。
他並不急於得到反饋。播種需要耐心,等待發芽更是如此。他依舊每日抄經、讀書、養病,隻是閱讀的範圍,因那幾本新書而拓寬了不少。《大學衍義補》中關於吏治、民生的論述,《通鑒紀事本末》裡王朝興衰的教訓,都為他提供了更深入了解這個王朝運作規則的素材。
他不再寫那些淺顯的感悟,批注變得更為簡潔,往往隻有寥寥數字,卻直指核心。或在某段論述君王需廣開言路旁,寫下“兼聽則明,然信息紛雜,需有篩糠取米之智”;或在某處記載權臣誤國處,標注“權柄下移,始於點滴疏忽”。
這些批注,如同他精心打磨的魚餌,帶著思想的微光,等待著願者上鉤。
與此同時,後宮前朝的局勢,也在微妙地變化。
皇後借著“七皇子中毒”案,持續對麗妃一係施壓。華陽宮雖未傷筋動骨,但其氣焰確實被打壓下去不少,連帶著三皇子在皇帝麵前,似乎也不如往日那般隨心所欲。皇帝對麗妃雖未明顯冷落,但前往華陽宮的次數,肉眼可見地減少了。
而皇後本人,則愈發顯得雍容沉穩,協理六宮之權運用得愈發純熟,隱隱有重掌後宮絕對話語權之勢。就連一向低調的大皇子,近日也偶爾會被皇帝問及一些無關痛癢的政務看法,雖未得重用,卻也是一個信號。
這一日,張太醫前來診脈時,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診脈完畢,他並未像往常一樣立刻開具藥方,而是沉吟片刻,對蘇喆道:“殿下脈象漸趨平穩,體內邪毒已清,如今主要是元氣虧損,需要徐徐圖之。隻是……”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殿下近日思慮是否過重?肝脈稍顯弦急,於康複不利。還需放寬心才是。”
蘇喆心中一動。張太醫此言,看似尋常醫囑,但“思慮過重”、“肝脈弦急”這幾個詞,結合近日局勢,恐怕另有所指。是有人通過太醫的口,在提醒他什麼?是皇後覺得他借著讀書批注與四皇子走得太近?還是麗妃那邊又有了什麼動作,讓他成了靶子?
“多謝太醫提點。”蘇喆麵上不動聲色,依舊是一副溫和虛弱的模樣,“或許是近日讀了些書,偶有所得,不免多想了幾分。日後定當靜心養性。”
張太醫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最終隻是點了點頭:“殿下明白就好。讀書是好事,但身體為重。”
送走張太醫,蘇喆靠在床頭,眸色深沉。張太醫的警告,證實了他的猜測。他這番“讀書明理”的表演,確實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和忌憚。皇後不希望他脫離掌控,而麗妃,恐怕更不願看到他這個“死人”重新擁有思想和價值。
他如今的處境,看似比剛穿越時好了許多,實則更加凶險。之前是明刀明槍的絕境,如今卻是暗流洶湧的棋局,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小祿子,”他輕聲喚道,“近日外麵,可有什麼特彆的風聲?尤其是……關於華陽宮,或者關於我們靜思院的?”
小祿子如今已是蘇喆的耳報神,聞言立刻湊近,低聲道:“殿下,奴才正想稟報。華陽宮那邊這幾日安靜得有些反常,麗妃娘娘連禦花園都不大去了。不過……奴才聽乾爹隱約提起,似乎前朝有幾位禦史,準備上折子彈劾……彈劾兵部在北疆軍餉賬目上的一些問題,還牽扯到了……京營的幾位將領,說他們克扣軍餉,中飽私囊。”
蘇喆眼中精光一閃。京營將領?那可是麗妃之父兵部尚書經營多年的地盤,也是三皇子重要的外援力量。皇後這一派,果然出手狠辣,這是要借著後宮之事引發的由頭,直接動搖麗妃一係的根基!
難怪張太醫會提醒他“思慮過重”,這潭水是越來越深了。他身處漩渦邊緣,哪怕隻是一點餘波,也足以將他這艘剛剛修補了一點的小船掀翻。
他必須更加小心。
但同時,危機中也蘊含著機遇。朝堂爭鬥愈烈,各方勢力便愈需要合縱連橫,他這顆原本無足輕重的棋子,或許能憑借其特殊的位置和剛剛展露的一點“價值”,在夾縫中謀得更大的生存空間,甚至……反過來利用這些勢力。
他重新拿起那本《通鑒紀事本末》,翻到記載某次著名黨爭的篇章,目光落在勝利者最終“杯酒釋兵權”的段落上,沉吟良久。
然後,他取筆,在那段記載旁,緩緩寫下新的批注:
“勢均力敵,則平衡可久。一方勢頹,則兼並必起。然兼並之後,如何消化,方是真正考驗。古來兔死狗烹者,非儘因主上寡恩,亦因功臣不識進退之道也。”
這一次,他寫的已不僅僅是治國道理,更觸及了權力鬥爭的核心規律與人性幽暗。這已近乎赤裸的提醒,甚至帶著一絲警示的味道。
他將這頁紙輕輕撕下,折好,遞給小祿子。
“下次那位小路子公公再來,若問起,便將這個交給他。就說……是本殿下讀史有感,信手塗鴉,不足為道。”
小祿子接過那張輕飄飄的紙,卻覺得重若千鈞。他雖然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卻本能地感到,殿下正在下一盤很大、很危險的棋。
“奴才……明白了。”
蘇喆看著他緊張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平靜無波:“彆怕。水渾了,才好摸魚。我們要做的,就是看清楚,哪條魚,最值得我們伸手。”
窗外,天色漸暗,烏雲悄然彙聚,似乎預示著一場新的風雨即將來臨。
而靜思院內,搖曳的燭光下,少年皇子蒼白而沉靜的側臉,在牆壁上投下一道堅定而莫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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