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喆在江寧驛館的“病”,一“養”便是十餘日。他深居簡出,除了偶爾接受錢文淵等幾位頂級大員的“探視”外,幾乎不見外客。每日裡,不是在房中看書多是醫書雜記),便是由張太醫陪著在驛館的小花園裡散步,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安心靜養、不問政務的模樣。
然而,暗地裡的信息渠道卻從未停歇。小祿子憑借著機靈勁,與驛館中幾個不得誌的仆役混得廝熟,總能打聽到一些市井流言和底層官吏的牢騷。貴安和順才則輪流“采買”,實則是按照蘇喆的指示,在江寧府的茶樓、酒肆、碼頭等人流混雜之處,悄然觀察,捕捉風聲。
沈墨的密報更是定期送達,內容愈發精煉且致命。他不僅證實了周文斌條陳中提及的諸多弊案,更挖掘出了一些更深層的信息:例如,漕運副總兵雷豹與江寧府幾個地下錢莊往來密切,資金流動巨大;又例如,皇商蘇家近期似乎在與海外番商接觸,大批絲綢、瓷器的訂貨單背後,隱約有動用漕運力量的跡象。
蘇喆像一隻耐心的蜘蛛,將這些紛亂的信息在腦中編織成網,靜靜等待著獵物觸網的那一刻。
他知道,自己投下的石子——接觸周文斌,必然已經引起了連鎖反應。現在,他需要判斷的是,哪一方的反應會最先浮出水麵,又會以何種形式出現。
最先坐不住的,並非預料中脾氣火爆的雷豹,而是那位看似圓滑的江蘇巡撫錢文淵。
這一日,錢文淵再次前來“探病”,寒暄過後,他並未像往常一樣很快告辭,而是捧著茶杯,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錢大人似有煩憂?”蘇喆擁著狐裘,靠在軟榻上,語氣溫和地問。
“王爺明鑒。”錢文淵歎了口氣,放下茶杯,“確實有件棘手之事,下官……不知當講不當講。”
“錢大人但說無妨,本王雖不通政務,亦可做個聽眾。”蘇喆配合地露出關切之色。
“是關於句容知縣周文斌的。”錢文淵壓低了聲音,“此人……唉,能力是有的,就是性子太過耿直,不通人情世故。前幾日,也不知聽了什麼風言風語,竟寫了一份萬言書,直呈漕運總督衙門,痛陳漕務積弊,言辭激烈,更是……更是將去歲句容清淤工程的舊賬翻了出來,指責上官貪墨,這……這簡直是無稽之談,以下犯上啊!”
蘇喆心中冷笑,周文斌的條陳明明在自己手中,錢文淵卻說其直呈了漕運總督衙門。這無非是兩種可能:要麼是錢文淵在詐他,試探他是否與周文斌有聯係;要麼就是漕運衙門那邊聽到了風聲,故意放出話來,既敲打周文斌,也試探他這位欽差王爺的態度。
“哦?竟有此事?”蘇喆臉上適當地露出驚訝,“周知縣……看著不像如此莽撞之人啊。”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王爺。”錢文淵苦口婆心道,“漕運關係重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周文斌此舉,非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激化矛盾,引得漕運上下人心惶惶,於大局不利啊!下官是擔心,他這般胡鬨,若是傳到朝中,恐怕……會對王爺您的巡視之行,帶來一些……不必要的誤解。”
這話已是隱隱的威脅了。意思是,如果蘇喆默許甚至支持周文斌,那麼江南漕運一旦因此出現更大動蕩,責任就會落到他這位欽差頭上。
蘇喆沉默片刻,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憂慮:“錢大人所言極是。本王奉旨南來,隻求安穩,若因地方官吏意氣用事而橫生枝節,確非所願。”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這周知縣既然已將事情鬨大,若一味壓著,恐其心中不服,再生事端。不知錢大人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方能兩全?”
他將皮球輕輕踢了回去。
錢文淵目光閃爍了一下,道:“下官以為,當務之急是穩住局麵。不若由下官出麵,尋個由頭,將周文斌暫時調離句容,明升暗降,安撫漕運衙門那邊。至於他所言之事……大可慢慢查證,若確有其事,再行處置不遲。總之,眼下漕糧北運才是頭等大事,一切當以穩定為上。”
“穩定為上……”蘇喆喃喃重複了一句,隨即點了點頭,虛弱地笑了笑,“錢大人老成謀國,思慮周詳。本王久離朝堂,於此等事務實無經驗,一切……就依錢大人之意斟酌辦理吧。隻望莫要因此事,耽誤了漕運正事才好。”
他這番表態,看似完全聽從了錢文淵的建議,扮演了一個怕事、隻想求穩的閒王。
錢文淵仔細觀察著蘇喆的神色,見他確實一副不願多事的模樣,心中稍定,臉上堆起笑容:“王爺深明大義,下官佩服。請王爺放心,下官定會將此事妥善處理,絕不至影響王爺清養與漕運大局。”
送走心滿意足的錢文淵,蘇喆臉上的虛弱和順從瞬間消失。
錢文淵的來訪,證實了他的猜測。江南官場與漕運利益集團已經緊密捆綁,他們最怕的就是“不穩定”,怕有人掀桌子。自己示敵以弱,他們便想采用“拖”字訣和“捂蓋子”的方式,將周文斌這個不穩定因素排除,維持表麵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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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正合蘇喆之意。他本來也沒打算現在就動用周文斌這把刀。讓對手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他們的方案,放鬆警惕,他才能在暗處進行下一步布局。
就在錢文淵來訪的第二天,沈墨的密報帶來了一個更值得玩味的消息:皇商蘇家的大掌櫃,蘇慕賢,已於昨日抵達江寧府,下榻在蘇家彆院,行事低調,但抵達當日便秘密會見了江蘇布政使劉明遠。
蘇家終於忍不住,親自下場了麼?
蘇喆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蘇慕賢,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名義上,這是他母族的核心人物,按輩分,他或許該稱一聲表兄。但在皇權的傾軋下,親情淡薄如水。蘇家在他失勢時冷漠以對,如今他頂著“欽差”名頭來到江南,蘇家派來核心人物,是來示好?還是來警告?或者,彆有圖謀?
布政使劉明遠,在接風宴上就曾對他暗送秋波,如今又秘密會見蘇慕賢……這江南的官場和商界,還真是盤根錯節,有趣得很。
蘇喆意識到,周文斌這件事,或許隻是一個引子,真正的大戲,可能才剛剛拉開序幕。各方勢力都在借著這件事試探他的底線,調整自己的策略。
他不能一直被動等待。
“小祿子,”他輕聲吩咐,“準備一下,明日,本王要去江寧城內最大的書局逛逛,買幾本醫書。另外,給布政使劉大人遞個帖子,就說本王閒來無事,對江南風物甚是好奇,若劉大人得閒,可否過府一敘,為本王講解一番?”
他要去主動接觸一下這位看似有意靠攏的布政使,順便,也給那位剛剛抵達的“表兄”,一個合理的接觸自己的機會。
這潭水,既然已經動了,那就不妨讓它攪得更渾一些。唯有水渾了,才能摸到真正的大魚。
風已起於青萍之末,且看這浪,最終會湧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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