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潘世琛，如同在江南棋局中落下了一枚決定性的棋子，蘇喆終於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行動空間和權威。京中的流言雖未絕跡，但已難成氣候。然而，蘇喆深知，這暫時的平靜建立在脆弱的平衡之上。潘世琛是迫於威懾，京中的兄弟是暫時受阻，皇後則仍在冷眼旁觀。他必須利用這寶貴的窗口期，將江南的勝利轉化為更堅實的力量，並將觸角，重新伸向那風暴的中心——京城。
與蘇慕賢的會麵，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進行的。這一次，地點選在了蘇家在江寧城的一處彆業，環境清幽，戒備森嚴。
蘇慕賢依舊是那副儒雅商賈的模樣，但眼神中卻比以往多了幾分真正的熱切與敬畏。安郡王在江南翻雲覆雨的手段，他看在眼裡，更是切身參與其中，深知這位表弟絕非池中之物。蘇家未來的興衰，或許真係於此人一身。
“表兄近日辛苦，”蘇喆摒退左右，隻留小祿子在門外看守，開門見山道，“江南局麵初定，新規推行漸入正軌，離不開蘇家鼎力相助。”
“王爺言重了，”蘇慕賢連忙欠身，“能為王爺效力，是蘇家的福分。不知王爺召見，有何吩咐？”
蘇喆沒有繞圈子，直接道：“江南雖安，然根基尚淺。京華風雲，瞬息萬變。本王欲在京城，重新布置一雙‘眼睛’和幾隻能做事的‘手’。沈墨那邊損失慘重，短期內難以恢複。此事，需借重表兄之力。”
蘇慕賢心中一震。將手伸回京城，這意味著安郡王不再滿足於偏安江南，而是要主動參與那最高權力的角逐了！風險巨大，但機遇同樣前所未有。
“王爺但有差遣，蘇家萬死不辭。”蘇慕賢表態毫不猶豫，“隻是……經此前風波，京城各方必然警覺，若以蘇家或明顯與王爺相關的名義行事，恐難奏效，反而容易暴露。”
“表兄所慮極是。”蘇喆點頭，“故而，此番布局，需另辟蹊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他緩緩說出自己的計劃：
“其一，明棧道。蘇家可以大張旗鼓，在京城開設一家新的商號，不必與漕運直接相關，可經營珠寶、古玩或南貨等利潤豐厚、且能結交達官顯貴的行業。此商號公開運作，甚至可邀請幾位與蘇家交好、或與本王並無明顯瓜葛的勳貴子弟入股，以示‘清白’。其目的，一是為蘇家，也為本王，在京中建立一個光明正大的聯絡點和資金渠道；二是借此商號，結交權貴，探聽消息，此為‘眼睛’。”
“其二，暗陳倉。”蘇喆聲音壓低，“利用蘇家過往的行商網絡，挑選絕對可靠、背景乾淨、與蘇家明麵關係已切斷多年的老掌櫃或其後人，秘密潛入京城。他們不以蘇家名義，也不與明麵上的新商號直接聯係，而是以獨立的身份，經營一些諸如茶館、車馬行、甚至是……喪葬殯儀之類看似不起眼，卻極易接觸三教九流、打探底層消息的行業。這些人，單線聯係，由表兄你親自掌握，作為暗處的‘手’和‘耳朵’。”
蘇慕賢聽得眼中異彩連連。這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又相互隔絕的設計，可謂老謀深算。明處的商號作為掩護和高端信息渠道，暗處的網點則負責更隱秘的行動和底層情報收集，即使一方暴露，也難以牽連另一方。
“王爺思慮周詳，慕賢佩服！”蘇慕賢由衷道，“隻是，這前期投入和日後維係，所費不貲……”
“資金方麵，本王會想辦法。”蘇喆道，“江南漕運新規之下，一些‘合理’的結餘，以及雷豹部分被查封資產的‘合法’處置所得，可以設法流轉一部分出來。此外，”他目光微閃，“本王那位‘好三哥’和‘好五哥’既然通過雷豹在江南撈了那麼多，如今雷豹倒了，他們損失不小，也該讓他們‘吐’點出來，補償一下本王受到的‘驚嚇’才是。”
蘇慕賢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背後沁出一層冷汗。王爺這是要反向敲詐兩位皇子！利用手中那份可能牽連他們的證據作為威懾，逼迫他們不敢阻攔，甚至可能暗中提供便利，讓蘇家的商號能在京城順利立足！這簡直是虎口拔牙，火中取栗！
“王爺，這……是否太過冒險？”蘇慕賢忍不住提醒。
“風險與收益並存。”蘇喆淡淡道，“他們此刻最怕的，就是本王將事情鬨大。隻要本王握著籌碼，適度示弱，表示隻想求財安身，他們權衡之下，多半會選擇暫時隱忍，甚至會樂意看到本王將精力放在‘經商牟利’上，而非繼續追查他們。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他頓了頓，語氣轉冷：“當然，他們若是不識趣，那本王也不介意，讓京中再多一些關於‘年敬’、‘節禮’的談資。”
蘇慕賢看著蘇喆平靜無波的臉，心中凜然。這位王爺的膽識和手段，一次次超出他的預料。他不再猶豫，躬身道：“慕賢明白了。此事蘇家必竭儘全力，為王爺在京中紮下根基！”
“有勞表兄。”蘇喆頷首，“此事需儘快著手。另外，江南這邊，我們的‘生意’也要加快。通過謝三爺掌控的漕運環節，以及我們新得的碼頭倉庫，將江南的絲綢、瓷器、茶葉，更順暢、更低成本地運出去。賺取的利潤，一部分用於維係京城網絡，一部分……繼續收購糧食、布匹、藥材等戰略物資，秘密囤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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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賢眼神一凝：“王爺是擔心……”
“未雨綢繆罷了。”蘇喆望向北方，目光深邃，“京華風雨，不知何時便會化為雷霆。手中無糧，心中便慌。江南富庶，便是我們最大的本錢。”
他要將江南，真正建設成自己的錢袋子和糧倉，進可窺伺神器，退可割據自保。
與蘇慕賢議定大計後，蘇喆又秘密召見了已徹底成為他心腹的趙德明。他沒有讓趙德明參與京城布局，而是交給了他一頂更重要的任務——紮根地方，推行新政。
“德明，丹陽一縣之地，已不足以施展你的抱負。”蘇喆看著這位因緣際會投靠自己，並展現出卓越實乾能力的縣令，“本王已與劉明遠大人議定，擢升你為江寧府同知，專司漕運、水利及相關稅賦事宜。你要替本王，將‘漕運新規’在江寧府徹底推行下去，做出一個樣板來！要讓百姓真正得到實惠，讓朝廷看到成效！”
趙德明激動得渾身顫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王爺知遇之恩，德明沒齒難忘！定當肝腦塗地，為王爺，為朝廷，為江南百姓，推行新政，死而後已！”
他深知，這不僅是他個人仕途的飛躍，更是王爺對他莫大的信任和重托。他必須將江寧府經營成安郡王在江南最堅固的堡壘。
一係列的人事安排和戰略布局，如同精密齒輪般開始咬合轉動。蘇喆坐鎮中樞，運籌帷幄，江南的力量被他一點點整合、強化，並開始向著京城方向，悄然延伸出堅韌的觸角。
他不再僅僅是皇後投下的一顆棋子，也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應對兄弟攻擊的弱勢皇子。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編織著一張屬於自己的權力之網。
北望京華，路漫漫其修遠兮。但蘇喆知道，他已踏出了最堅實的一步。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是向著那至高權力寶座，發起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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