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官亭的雪,下了一整夜。
驛站內,炭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空氣中的血腥與死寂。趙崢被單獨關在一間廂房,手腳被沉重的鐵鏈鎖住,卻不見半分狼狽。他靜靜地坐著,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隻有偶爾抬眼時,眸中閃過的痛苦與迷茫,才證明他還活著。
陸清弦站在門外,指尖的玄鐵劍冰冷刺骨。
“你打算關他多久?”沈清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已換過乾淨衣物,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平日的清亮。昨夜陸清弦守了她半夜,直到她傷勢穩定才合眼。
陸清弦沒有回頭:“柳先生說,要問出鎮南舊部的主心骨。”
“能問出來麼?”
“不知道。”陸清弦輕歎,“師兄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會跟我搶糖葫蘆的少年了。他的心裡,隻剩下一團名為‘複仇’的火。”
沈清如走上前,輕輕握住他的手:“那不是你的錯。你救了他,也守住了自己的道。”
陸清弦反手握住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無論外界如何風雨飄搖,隻要她在身邊,他便覺得有了歸處。
午時,柳先生端著一壺熱茶走進來。
“問過了。”他將茶放在桌上,歎了口氣,“油鹽不進。他說,就算千刀萬剮,也不會吐露半個字。他的仇人,就是他的信仰。”
陸清弦眉頭緊鎖:“就沒有彆的辦法?”
“有。”柳先生看著他,“他不是想複仇麼?我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他附耳低語幾句,陸清弦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
傍晚時分,趙崢被帶到廳中。
柳先生親自為他鬆綁,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溫和:“趙公子,我們換個地方聊聊。”
三日後,京畿之地,一家不起眼的茶館。
趙崢獨自坐在角落,麵前放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他來這裡,是為了赴一個“仇人”的約。可當他見到那個人時,卻愣住了。
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監,臉上溝壑縱橫,眼中卻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
“趙公子,久仰。”老太監開口,聲音嘶啞,“我們‘鎮南舊部’,等了你很久。”
趙崢瞬間明白了。他從一開始,就是彆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所謂的複仇,不過是將他培養成凶器的借口。
“你們……”他喉嚨發緊。
“噓。”老太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從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猙獰的“毒”字。“我們要你做的,是毒殺鎮北王。事成之後,當年滅你滿門的真凶名單,雙手奉上。”
趙崢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回到襄陽,柳先生屏退左右,隻留下陸清弦。
“他答應了。”柳先生淡淡道,“明日隨我去京城,做我們的‘引子’。”
陸清弦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是將趙崢從深淵邊緣拉回的唯一辦法。用一個更大的陰謀,去摧毀他心中扭曲的仇恨。
“師兄他……”
“他會回來的。”柳先生打斷他,“隻要他還念著一點師門舊情,就還有回頭路。你救了他一次,不代表要救他一輩子。路,終究要他自己走。”
夜深了,陸清弦與沈清如回到了悅來客棧。
沈清如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畫軸,正是從老尼那裡得到的地圖。
“我仔細研究過。”她展開地圖,指著襄陽城外的一個標記,“這個地方,叫‘臥牛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老尼的筆記裡提到,當年鐵鞭門有一批舊部,就是在此地隱匿。”
陸清弦湊近細看:“你是想……”
“我想去看看。”沈清如的眼神堅定,“趙崢的背叛,讓我明白,很多真相,不能隻聽人說。我要親眼去看看,鐵鞭門的根,究竟在哪裡。或許,那裡還有我師父留下的線索。”
她看著陸清弦:“清弦,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想和你一起。”
陸清弦望著她眼中的光芒,那是一種他熟悉的、屬於劍客的執著。他想起了太湖邊的誓言,想起了她藏在枕頭下的令牌碎片。
他不再是那個隻想護她周全的少年郎。他明白,真正的守護,是支持她去走自己的路,哪怕那條路布滿荊棘。
“好。”他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去。”
窗外,月華如水。
一條路,通往京城的權謀漩渦;另一條路,通往江湖的隱秘舊事。他們將分道而行,卻朝著同一個目標——揭開所有謎團的真相,還這江湖一個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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