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線·毒局】
臘月的京城,雪粒子砸在青瓦上簌簌作響。
陸清弦立在街角茶棚的簷下,玄色大氅被風卷起一角,露出腰間那柄未出鞘的“寒江”。他望著對街酒肆裡的趙崢——半年未見,那人消瘦了許多,眉峰卻如淬了冰,正與一名穿墨綠錦袍的中年人對坐。
那老太監的令牌,此刻正壓在趙崢案下。
“柳先生說,他在賭。”身後傳來低啞的嗓音。陸清弦不用回頭,也知是柳先生到了。老者拄著棗木杖,雪落在他的鶴發間,倒像是落了一層霜。
“賭什麼?”
“賭趙崢還有半分師門情分。”柳先生啜了口茶,“鎮北王今日子時在昭慶寺進香,趙崢的毒,下在他必經的放生橋欄杆上。若他動手,你我便徹底沒了退路;若他反水……”
“他不會反水。”陸清弦打斷他,目光始終鎖著趙崢。那年輕人正盯著自己案頭的毒粉包,指節捏得發白,喉結上下滾動,像是要把什麼話咽回去。
子時將至,雪下得更大了。
陸清弦換了身夜行衣,如一片輕絮掠上昭慶寺後的鐘樓。放生橋的石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果然有極淡的青紫色粉末凝在雕花縫隙裡——那是西域奇毒“牽機引”,見血封喉,無藥可解。
他正欲取下毒粉,忽然聽見橋下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誰?”趙崢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的戒備。
陸清弦從陰影裡現身,寒江劍未出鞘,隻點了點他的手腕:“毒下了?”
趙崢渾身一震,後退半步撞在橋柱上。他望著陸清弦腰間的令牌——那是鐵鞭門的舊徽,早該隨著師父的死埋入黃土。
“你……”
“跟我走。”陸清弦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柳先生在城外三十裡的破廟等你,現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趙崢猛地甩開他,眼中泛起血絲,“你知道我師兄怎麼死的嗎?鎮北王的馬蹄踏碎了他的天靈蓋!你知道我全家是怎麼被毒殺的嗎?他們騙我說是意外,可我在屍身上聞到了‘牽機引’的味道!”
他扯開衣襟,胸口猙獰的燙傷疤痕在雪夜裡觸目驚心:“這是他們給我的‘投名狀’!要麼替他們辦事,要麼變成和我家人一樣的焦炭!”
陸清弦的心臟狠狠抽痛。他想起十年前,師弟還是個會追著蝴蝶跑的孩子,如今卻成了滿手血腥的死士。
“跟我回襄陽。”陸清弦放緩語氣,“我們查清楚當年的事,總比你做這見不得光的勾當強。”
“回不去了。”趙崢突然笑了,笑聲裡滿是悲涼,“毒已經下去了。方才那老太監的人,已經替我擦掉了痕跡。”
遠處傳來更鼓,三更天了。
陸清弦望著他一步步走向放生橋,終於明白柳先生說的“賭輸了”是何等滋味。他抽出寒江劍,卻在劍鋒即將出鞘的刹那頓住——趙崢的背影在雪幕裡單薄得像張紙,仿佛輕輕一推就會碎掉。
這一劍,終究是沒刺下去。
【臥牛線·舊痕】
同一夜,襄陽城外的臥牛山,雪深及膝。
沈清如裹著陸清弦的大氅,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她的靴底沾了防滑的獸皮,仍是凍得通紅。陸清弦背著她,玄鐵劍斜插在背後,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再堅持半個時辰。”他低頭道,呼出的白氣在兩人之間散開,“前麵該有木屋了。”
沈清如揉了揉發酸的腿,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風裡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