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很快收斂好自己所有情緒,將眼淚用藏在袖子中的帕子拭乾淨,係好裙裾上的腰帶,又將外衫鋪在平闊的桌麵上,確保上麵沒有一點點發皺的地方,才披在身上。
她很清楚,此處不是自己的青鸞殿,更不是自己的家,即使她今日哭死在這兒,也不會有人憐憫她,甚至會因此嘲笑於她。
深吸一口氣後,她找到顧湛殿中的一麵鏡子,對著銅鏡練習很多遍,終於找出個體麵的、大方的、溫和的笑來,一如當時在沈家待嫁時,吳教習教給她的那般。
推開門時,孫澄趨步迎上,像是想同她解釋什麼,不,應該是說,想為顧湛解釋些什麼。
其實緣由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她和顧湛方才在那一隅中耳鬢廝磨,曖昧旖旎時,孫澄又不在旁邊,他能知曉什麼,無非是想請她多多擔待太子殿下,這樣的話術,她嫁到東宮以來,已經聽過太多太多。
她當然得“擔待”顧湛了,不然她以後的日子還指著誰過呢?
於是在孫澄開口前,她先啟唇打斷他:“孫公公不必多講,我知曉殿下因何而去。”
孫澄將信將疑地看她一眼,這才如釋重負:“這便好,這便好,良娣今夜好好休息,興許,不必等殿下。”
沈宓本已背過身去,但聽到孫澄這句,還是沒忍住稍稍頓步,卻應一句:“我知曉。”
顧湛若對她有興趣,也就不會在好事將成時突然抽身離去,甚至是淡漠到不帶一絲感情,也無半句撫慰,即使孫澄不說這句,她也知道不用等顧湛的。
提燈回青鸞殿的路上,翠微一直想寬慰沈宓,卻不清楚在勤政殿內究竟發生了何事,是以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她沒想到顧湛提前從勤政殿離開一事,傳揚地這般開,不免有宮人低聲議論。
“你知道麼,沈良娣本來是去勤政殿見殿下的,進去大約一刻鐘,殿下突然麵色不虞地從殿中出來了。”
“你說的這般真,你見了?”
“可不是,那會兒孫公公喚我有時,我瞧得清清楚楚,而且殿下打馬而去的方向,八成是舊曹門外朱家橋那塊。”
“朱家橋?那、那不是,秦樓楚館,煙花柳巷集聚之地麼?”
她們躲在道邊宮燈旁的枯樹旁,交頭接耳說著小話,全然沒想到當事人正繞過旁邊那重垂花門。
這些議論聲無一遺漏地傳入沈宓耳中,翠微覷著她,不由得怒斥出聲:“誰允許你們亂嚼舌根的!”
那兩個宮婢迅速回過神來,忙跪下來和沈宓認錯。
沈宓抬抬手,“不必計較。”
翠微仍有不平:“姑娘……”
沈宓沒說話,翠微隻能惡狠狠地回頭瞪那兩個宮婢一眼。
沈宓都快到青鸞殿附近的月洞門了,又聽見那兩個宮婢的聲音遙遙傳過來。
“不就是個不受寵的良娣,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可不是?且讓她先得意兩天,等殿下迎真正的太子妃入宮後,自有人治她!”
翠微更委屈:“姑娘,您就是脾性太軟,皇後娘娘既然讓您如今掌管東宮上下,您就應當立起威來!”
沈宓心情很不好,無意與她爭論這些,沒說話,翠微也不敢再說,回到青鸞殿後,她本想安慰沈宓幾句,沈宓卻直接將她屏退出去。
連日大雪後,難得逢上個晴天,外麵月色清明,從窗子裡漏進來,她卻毫無睡意。
顧湛當真因為她的生疏、她的不配合去了那種地方麼?
可她並非有意,實在是因為她暫時還無法克服對顧湛的畏懼之意,畢竟那可是如今的儲君,往後的天子,她背後空無一人,怎會不怕?
但為何都到了那個時候,顧湛卻能那般清醒地抽身離去,空留她一個人在原地傷神?還是說他對所有投懷送抱之人都這般來者不拒?
沈宓清楚,顧湛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怎麼可能為了誰二十餘年守身如玉?但她還是委屈。
方才在勤政殿沒敢放肆流下來的淚水,在這一刻,順著眼角淌下來,很快濡濕枕頭,沈宓隻覺得頭疼,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時昏睡過去的。
以至於翌日梳頭娘子為她梳妝時,她尚且有些懨懨欲睡。
梳頭娘子便同她閒聊:“聽聞殿下昨夜在刑部大牢待了一整夜審人,到現在都未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