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想起顧湛根本沒碰那道菜,還讓她以後彆再做了,也許沒動怒,今日肯給她幾分麵子,也是因為那兩道菜是淮揚菜,而不是旁的,如此說來,她還真得感謝那位人尚在平江路,自己與之素未謀麵的蘇姑娘。
但她聽見翠微語氣雀躍,眼神中又包含期待,終究是不忍翠微再為她擔心,強笑道:“殿下說,做得不錯。”
翠微也跟著笑起來,“那如此說來,我們以後在東宮的日子也有盼頭了?”
沈宓沒破壞她的興致,隻溫聲提醒:“地上尚有積雪,小心滑倒。”
也不知是否為翠微一語成讖,她們回到青鸞殿後不久,孫澄便到了。
沈宓不知孫澄這麼晚所為何事,孫澄卻拿出一個小匣子,“殿下囑咐奴才送這瓶祛疤的藥膏來。”
她與翠微對視一眼,示意翠微收下,“有勞孫公公跑一趟。”
孫澄客套兩句又回去同顧湛複命。
沈宓手背上的傷隻是剛剛結痂,還用不上這祛疤的藥膏,但素來白皙光潔的手上留一道疤,雖然不大,卻也是不好看的,難得顧湛能想到這裡,她看著那罐送來的藥膏,忽然覺得,也許隻是她嫁入東宮的時間太短,畢竟在這道賜婚聖旨之前,顧湛從未見過她,或許都不知道高官遍地的汴京還有她這個人。
往後熟悉些便會好吧,她如是想。
顧湛雖讓她以後不必再做菜,但也送來了藥膏,也許隻是因為那菜是她送來的,也許隻是因為她的手藝不夠精致?但她好不容易對顧湛所喜之物有些了解,還是想用心做到最好,萬一有朝一日,他便能看見自己的好了呢?
抱著這份念想,沈宓並未放棄烹飪之道,次日仍舊在用過早膳後便去了廚司,今日無需多少宮人從旁指導,隻要翠微偶爾打打下手她也足夠熟練,但做好後,她卻沒像昨日那樣,放到食盒中親自拎去勤政殿,而是將她覺得最滿意的一道雪藕混在廚司一同送到勤政殿的晚膳中,命廚司的宮人送過去。
她想,既然直接給顧湛送這些行不通,不如徐徐圖之,水滴石穿,或許慢慢的,顧湛便適應了呢?
然而她才回到青鸞殿不多久,孫澄便說太子殿下傳她去青鸞殿。
沈宓心底一沉,想試探孫澄的意思,孫澄卻說太子殿下的心思向來難以猜測,他也琢磨不透。
懷揣著重重不安到了勤政殿後,孫澄仍然如往次一樣帶上門,將翠微攔在殿外,隻留沈宓在殿內麵對顧湛。
沈宓一進殿門便看到顧湛麵前的那張桌子上的晚膳隻留了她做的那道雪藕,看著是動了兩口。
顧湛也不同她繞彎子:“這道雪藕,是出自你之手?”
沈宓雖然不知他是怎麼認出來的,分明她昨日呈來的菜式裡,並沒有這道雪藕,隻是她麵對他根本不敢撒謊,戰戰兢兢應下:“殿下慧眼。”
顧湛像是敲出了她心中所想,難得主動回應她的疑惑:“你倒是會籠絡人心,廚司的人怎麼也不肯說這道菜是你做的,隻是這麼多年,廚司做的雪藕味道從未變過,眼前這道,孤隻需嘗一口便知個中差異。”
沈宓一時在顧湛麵前仿佛沒了任何秘密,並不敢說話。
“孤昨日有沒有同你說過,以後不要再做,你轉頭就忘?”顧湛這句話單論語氣確實聽不出多少慍怒,但沈宓袖手站在他麵前,卻覺得空氣都像灌了水一樣沉重。
“孤原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卻也是聽不懂話。”顧湛並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
沈宓麵對性子陰晴不定的顧湛,隻得先跪下認錯:“請殿下恕罪,妾日後再不敢妄自行事。”
她垂著頭,緊緊咬著自己的唇,才不肯讓淚水落下來。
今日為了練這道菜,她在廚司從早上站到傍晚,整整四個時辰,就連自己的午膳,也是吃了兩口自己做失敗的雪藕隨意對付,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蓮藕。回到青鸞殿時已腰酸背疼到起不來身,但顧湛叫她,她也不能不來,一到勤政殿便遭一頓訓斥。
可她,隻是希望能多了解顧湛一些,希望日後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顧湛的怒氣似乎消散一些,“知道便好,你且記住,你是孤的良娣,烹飪之事,有廚司的宮人操心,日後管好自己的事。”
沈宓沒抬頭,忍著委屈說:“妾隻是想做一些對殿下有用的事。”
顧湛看見她跪在地上,像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之罪一樣,並不理解,抬手讓她起身,“有用之事?孤公務處理地頭疼,你既有心,過來替孤按按。”
沈宓忙從地上起身,將眼眶中的淚水逼回去,朝顧湛走過去,站在他身後,指尖在他太陽穴的位置輕按。
顧湛靠在圈椅裡,本來閉著的眼忽地睜開,她以為是自己手重了,嚇得當即鬆開。
顧湛蹙眉,語氣不悅:“怕什麼?孤不吃人,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