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賞賜之厚重,如同又一記重錘砸在所有人心中!露台上的官員們無不露出震驚和羨慕之色。曹節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潑天富貴砸得頭暈目眩,方才那一絲驚疑瞬間被狂喜淹沒!管它那蛇為何如此溫順,隻要賞賜是真的就行!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激動得變了調:“老奴…老奴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方萬民再次爆發出震天的歡呼,為天子的慷慨,為祥瑞的降臨,為這似乎終於開始好轉的世道。
劉宏含笑看著跪地謝恩、激動得渾身發抖的曹節,目光掠過他紫綬官袍的後頸,又掃過下方狂熱的人群,掃過遠處北邙山那積雪覆蓋的、在陽光下閃著微光的輪廓。他嘴角那溫暖和煦的笑容深處,一絲冰寒徹骨的嘲諷,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閃而逝。
當夜,亥時初刻。
北邙山南麓,“望帝陵”遺址。白日裡喧囂的祥瑞現場早已人去山空,隻留下一片狼藉。崩塌的陵墓封土堆如同巨大的傷疤,裸露在慘淡的月光下。斷裂的石碑、散亂的祭器、被踩踏得泥濘不堪的雪地,無聲地訴說著白日的狂熱與荒誕。
寒風在山坳間嗚咽,卷起地上的雪沫和枯葉,如同鬼魅的低語。
幾道比夜色更濃的黑影,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崩塌陵墓旁一處不起眼的凹陷處。為首一人,身形精悍如鐵,正是劉宏的影子,影驛統領史阿。他臉上覆蓋著隻露出雙眼的黑色麵罩,眼神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死寂的山林。
“頭兒,就是這裡。”一個同樣裝扮的影衛壓低聲音,指著凹陷深處一處被幾塊巨大落石半掩著的洞口。洞口邊緣有明顯的新鮮挖掘痕跡,泥土的顏色與周圍不同,還散落著幾片不易察覺的、沾著濕泥的白色蛇鱗——與白日裡那條“靈蛇”的鱗片一般無二。
史阿點點頭,沒有說話,隻打了一個手勢。兩名影衛如同狸貓般敏捷地竄上前,小心翼翼地挪開洞口的碎石。一股濃烈的、混雜著土腥味、蛇類特有的腥臊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頓時從黑黢黢的洞口彌漫出來。
洞口不大,僅容一人勉強鑽入。史阿毫不猶豫,矮身便鑽了進去。洞內異常陰冷潮濕,空氣汙濁。他點燃一支特製的、燃燒時幾乎沒有煙霧和異味的牛油火折,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狹窄的甬道。洞壁是粗糙的黃土,布滿挖掘工具的劃痕,顯然是倉促開鑿而成。
甬道向下延伸了大約七八丈深,空間豁然開闊了一些,形成一個勉強能容納數人的土室。火折的光暈搖曳著,照亮了土室中央的景象。
饒是史阿這等見慣生死、心硬如鐵的暗衛,瞳孔也驟然收縮!
土室中央,赫然是一個用粗大原木臨時釘成的簡陋囚籠!籠門大開,裡麵空空如也——顯然,那便是白日裡萬眾膜拜的“靈蛇”臨時的巢穴。
而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囚籠外的地麵上!
三具屍體!
屍體皆是成年男子,衣衫襤褸,看樣式是洛陽獄中最下等的赭衣囚服。他們以一種極其扭曲痛苦的姿態蜷縮在地,肢體僵硬,顯然死去多時。寒冬延緩了腐敗,但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上麵布滿了大片大片暗紅色的斑疹,如同潑灑上去的汙血,在昏黃的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這三具屍體的脖頸上,都殘留著清晰的、深可見骨的齒痕!齒痕巨大,絕非人類所能造成,邊緣皮肉翻卷,呈黑紫色,仿佛被劇毒侵蝕過!其中一具屍體,頭顱甚至被巨力撕扯得幾乎與身體分離,隻剩一層皮肉連著,斷裂的頸椎骨白森森地刺破皮膚露在外麵!
濃烈的屍臭和血腥味混合著蛇類的腥臊,在這密閉的土室中發酵,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味。火光跳動,映照著屍體臉上凝固的、極度驚恐和痛苦的表情,空洞的眼睛瞪視著上方黑暗的穹頂,仿佛在無聲地控訴。
“紅斑…又是紅斑!”一名跟進來的影衛聲音發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他想起了前幾日影驛密報中,城西窮陰裡那戶全家暴斃、身現紅斑的人家!瘟疫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每個人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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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阿蹲下身,強忍著胃裡的翻騰,仔細檢查。他戴著特製鹿皮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一具屍體脖頸傷口附近的破碎衣領。火光下,除了那猙獰的蛇類咬痕和滿布的紅斑,在屍體耳根後側靠近發際線的位置,赫然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刺青印記——一個扭曲的、如同三條糾纏毒蛇的詭異圖案!
這圖案…史阿的瞳孔猛地一縮!他記得這個標記!在影驛秘密檔案最深處,記錄著一些早已被朝廷遺忘的、前朝覆滅的邪教餘孽!
他猛地站起身,聲音如同被冰水浸透:“速退!此地不可久留!”他目光掃過那三具死狀淒慘、紅斑滿身的囚屍,又掠過囚籠角落殘留的幾片帶血鱗片,最後定格在洞口外北邙山那一片死寂的、被月光染成慘白的雪坡。
“帶走一片鱗,還有…”史阿的聲音冰冷刺骨,“挖點那籠子邊上染了屍血的土!快!”
南宮溫室殿。
殿內溫暖如春,獸口銅爐中燃燒著上好的銀絲炭,散發出淡淡的鬆木清香,將外麵凜冽的寒氣隔絕得一乾二淨。
劉宏並未安寢,隻著素色中衣,外披一件玄色繡金的寬大常服,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他麵前的金絲楠木禦案上,隨意地攤著幾卷書簡,一盞造型古樸的青銅雁魚燈散發著柔和穩定的光芒。
他手中,正把玩著一片東西。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鱗片。通體呈現出一種毫無雜質的、冰冷的銀白色,邊緣光滑如瓷,中心部位卻異常堅韌,在燈光下流轉著金屬般的光澤。正是白日裡那“白鱗靈蛇”身上之物。
指尖輕輕摩挲著冰涼的鱗片表麵,感受著那奇特的質感。忽然,劉宏的指尖在鱗片靠近根部、一片不易察覺的細小疊層縫隙處,微微一頓。
他湊近燈火,眯起眼睛仔細看去。
在鱗片最底部、緊貼皮肉的那一側,那銀白色澤的根部,似乎…透著一絲極其細微、幾乎與白色融為一體的淡青色墨痕?那痕跡非常淡,如同被水洇開過,形狀扭曲,像是某種書寫潦草的字符,又像是…一個模糊的標記?
就在這時,殿內角落最濃重的陰影裡,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般,無聲無息地漾開一道漣漪。史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現,單膝跪地,身上還帶著一股從外麵帶來的、無法完全驅散的寒意和淡淡的土腥味。
“陛下。”史阿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
劉宏沒有抬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鱗片根部那抹若有若無的淡青墨痕上,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鱗片表麵,發出細微的噠噠聲。
“說。”
史阿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冰冷地彙報著北邙山洞穴中的駭人發現:偽造的蛇穴,簡陋的囚籠,三具脖頸被巨蛇撕咬、渾身布滿暗紅斑疹的囚屍,以及…那具屍體耳後隱秘的、扭曲的三蛇刺青。
“……屍身青灰,紅斑如血,與窮陰裡暴斃者同症。其頸項傷口,確係巨蟒噬咬所致。屍血浸染囚籠周遭凍土,其毒其穢…恐已隨蛇身,入了洛陽。”史阿最後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匕首。
殿內一片死寂。隻有銀絲炭在銅爐中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劉宏摩挲鱗片的指尖,終於停在了那抹淡青墨痕之上。他緩緩抬起眼,目光越過跳動的燈火,投向殿外深沉的、無星無月的夜空。那眼神幽深,如同無底的寒淵,裡麵翻湧著洞悉一切後的冰冷殺機,以及一種近乎殘酷的決斷。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很輕,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嘲諷與玩味。
“祥瑞?嗬…”劉宏的聲音在溫暖如春的殿宇中響起,如同冰棱刮過琉璃,“好一個‘白鱗玉角,金瞳護國’的祥瑞!”
他修長的手指猛地收緊,那片冰冷的、堅硬的蛇鱗在他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邊緣甚至微微卷曲變形。指尖用力地按壓著鱗片根部那抹淡青的墨痕,仿佛要將它徹底碾碎、揉進這虛假的祥瑞之中!
劉宏的目光轉向陰影中的史阿,嘴角那抹冰寒的笑意加深,如同惡魔在低語:
“曹常侍不是要祥瑞之風,吹遍洛陽,安定人心嗎?”
他鬆開手,任由那片被捏得微微變形的白鱗當啷一聲落在堅硬的禦案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燈光最明亮處,那抹淡青墨痕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那就…借他這場‘東風’。”
劉宏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森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九幽寒冰中鑿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
“傳朕密令!”
“羽林衛即刻封鎖北邙山‘望帝陵’周遭十裡!擅入者,格殺勿論!”
“影驛所有暗樁,給朕死死盯住曹節!他府邸的每一粒米,每一滴水,他接觸過的每一個人,都給朕查清來路!尤其是…他府上負責馴蛇、養蛇之人!”
“告訴盧植和陳墨!”劉宏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城西窮陰裡,給朕再加三道封鎖!太醫院的人,穿厚麻,裹石灰,給朕一寸寸地篩!再發現紅斑病患…”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射向案上那片孤零零的白鱗,射向殿外那片被“祥瑞”之名蠱惑、卻即將被無形瘟神籠罩的洛陽城,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不必再報!舉火,焚之!”
史阿的身影無聲地沒入陰影,如同從未出現過。
殿內重歸寂靜,隻有炭火的微響。劉宏緩緩靠回軟榻,閉上了眼睛。那片冰冷的蛇鱗靜靜地躺在案上,燈火下,鱗片根部那抹淡青色的扭曲墨痕,仿佛正無聲地獰笑,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殿外,呼嘯的北風掠過宮闕的飛簷,發出嗚嗚的悲鳴,如同萬千冤魂在黑暗深處慟哭。那白日裡被萬民膜拜的“祥瑞”之風,此刻聽來,卻像是送葬的挽歌,正淒厲地卷過洛陽城沉寂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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