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南,伊水河畔的一處廢棄磚窯內,油燈如豆,映照著一張張凝重而焦慮的麵孔。這裡是黨人秘密集會的地點,遠離官道,隱蔽在荒草叢中,唯有潺潺水聲掩蓋著偶爾提高的語調。
“鄭公仍在獄中受苦,我等豈能坐視不理!”太學生賈彪猛地一拍膝案,震得油燈搖曳,“當效仿古人,伏闕死諫,以血醒君!”
坐在他對麵的楊賜緩緩搖頭,這位太尉之子雖年僅三十餘,卻已顯露出與其父相似的沉穩:“賈君熱血可嘉,然則死諫若能解決問題,李膺、杜密諸公又何至於此?”
角落裡,一個滿麵風霜的中年文士冷笑一聲:“楊君倒是穩重,莫非也要學那何進,做個首鼠兩端之人?”此人是鄭泰的門生王允,因老師下獄而憤懣不已。
窯內頓時一片寂靜,隻聞燈花爆裂的劈啪聲。十餘名與會者分坐四處,代表著士大夫清流中的不同派係:以太學生為主的激進派,以世家子弟為主的穩健派,還有少數如王允這般的實乾派。
“諸君少安毋躁。”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望去,隻見屏風後轉出一位白發老翁,雖布衣草履,卻氣度不凡。正是隱居多年的前司徒陳耽。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陳耽雖已致仕,但在士林中威望極高,此次秘密出山,顯見事態嚴重。
“陳公。”楊賜躬身道,“非是晚輩們沉不住氣,實是曹節等人越發猖狂。鄭泰下獄,黨錮重啟,若再不反擊,恐士林再無寧日!”
陳耽緩緩落座,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老夫且問諸位:死諫之後,當如何?伏闕之後,又當如何?”
賈彪激昂道:“以我輩鮮血,喚醒陛下聖聽!以我輩性命,正天下視聽!”
“然後呢?”陳耽平靜地問,“陛下若仍不醒悟,曹節若更加猖狂,又當如何?讓更多人去死?直到士林血流成河?”
賈彪語塞,麵紅耳赤。
王允冷聲道:“那依陳公之見,就當坐以待斃?”
陳耽搖頭:“非是坐以待斃,而是謀定後動。諸君可知,陛下近日所為?”
眾人麵麵相覷。楊賜道:“聽聞陛下近日沉迷匠作,整日與將作監工匠為伍,恐非明君之兆。”
“表象耳!”陳耽忽然提高聲調,“老夫得到密報,陛下近日暗中調查曹節私鑄錢幣、私挖暗道之事,已有所獲!”
窯內頓時嘩然。
“此話當真?”“陛下為何不公開查辦?”“莫非另有隱情?”
陳耽示意眾人安靜:“陛下年少聰慧,但羽翼未豐。曹節經營多年,黨羽遍布朝野宮中。若貿然動手,恐反遭其害。”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更有傳言,宮中暗藏一股神秘勢力,以蛇形為號,其目的不明,但絕非善類。”
“蛇形?”王允皺眉,“可是這個?”他在塵土上畫出一個符號:
陳耽麵色一變:“王君從何見得此符號?”
王允道:“那日探望鄭師,在獄牆角落所見,當時未在意。”
陳耽長歎一聲:“看來,情況比想象中更複雜。除了曹節一黨,恐怕還有他人暗中圖謀。”
就在這時,窯外忽然傳來三長兩短的鳥鳴聲——這是約定的警戒信號!
眾人頓時緊張起來。楊賜立即吹滅油燈,窯內陷入黑暗。隻聽遠處傳來馬蹄聲和吆喝聲,似乎有官兵在附近搜查。
“莫非走漏了風聲?”賈彪低聲驚問。
王允悄聲道:“我從後門去看看。”說著摸索著向窯後走去。
黑暗中,眾人屏息以待。馬蹄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官兵的對話:
“...明明看到有人往這邊來了...”“...分頭搜!一個磚窯也彆放過...”
冷汗從眾人額角滑落。若是被發現在此秘密集會,必被扣上“結黨營私”的罪名,下場不會比鄭泰好多少。
就在這時,王允悄悄返回,低聲道:“不好!官兵正在逐個搜查磚窯,很快就會到這裡!”
“從後門走!”楊賜當機立斷,“分散離開,在老地方會合!”
眾人慌忙起身,卻在黑暗中互相碰撞,亂作一團。
“冷靜!”陳耽低喝道,“如此慌亂,豈不自露行跡?楊君,你帶人從後門走。賈君,你與我在此周旋。”
“不可!”楊賜急道,“陳公萬金之軀,豈可涉險?”
陳耽淡然道:“老夫一把年紀,何足道哉?倒是你們,是大漢未來的希望,絕不能有失。”
就在這時,窯門外傳來官兵的吆喝聲:“裡麵的人出來!”
眾人心一沉,知道已經來不及逃走。
突然,王允道:“我有計策!諸君快躲到磚垛後麵去!”說著,他迅速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點燃一堆乾草,又扔了些許粉末進去。頓時,窯內濃煙滾滾。
“咳咳...王君這是做甚?”賈彪被煙嗆得直流淚。
王允不答,卻大聲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向門口走去:“軍爺...軍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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窯門被猛地推開,幾個官兵衝了進來,被濃煙嗆得連連後退:“怎麼回事?”
王允裝作老農模樣,操著濃重的口音道:“小老兒在此燒窯...不知怎麼走了水...多謝軍爺相救...”
官兵狐疑地打量著窯內:“剛才可看到可疑之人經過?”
王允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小老兒一直在此,隻見到幾隻野兔子跑過...”
趁官兵與王允周旋之際,陳耽等人悄悄從後門溜走。楊賜最後一個離開,回頭望見王允仍在與官兵周旋,心中暗讚此人之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