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以南,長城沿線,一座座曆經風霜的烽燧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荒原與山脊的製高點上。千百年來,它們依靠狼煙與舉火,用最原始的光與煙,傳遞著最簡單的警訊——“有敵來犯”。然而,當敵人的規模和戰術變得複雜,當漢軍不再滿足於被動防守,而是要主動出擊、縱橫北疆時,這種簡單粗獷的通訊方式,就顯得如此力不從心。信息傳遞的遲滯與模糊,如同纏繞在帝國軍隊手腳上的無形枷鎖。直到一股新的力量,如同涓涓細流,開始注入這些古老的軍事節點,試圖編織一張覆蓋北疆的、全新的信息網絡。
洛陽,講武堂,新設的“傳訊科”內。
劉宏站在一幅巨大的北疆沙盤前,沙盤上不僅標注了山川河流、城池關隘,更密密麻麻地插滿了代表各主要烽燧的小旗。數十名被精選出來的學員肅立台下,他們中有通曉數學的士子,有熟悉旗鼓號令的老兵,甚至有幾位對音律頗有研究的年輕官員。曹操也在其中,他目光灼灼,顯然對此新興科目極感興趣。
“諸卿可知,為何朕與皇甫將軍,對段熲前日野狐嶺之捷,三日後才於洛陽得知詳報?”劉宏沒有直接講授,而是拋出了一個問題。
一名學員答道:“回陛下,隻因路途遙遠,信使縱是快馬加鞭,亦需時日。”
“不錯,但不止於此。”劉宏拿起一根細長的木杆,指向沙盤,“信使傳遞的,是結果,是既成之事。而朕與皇甫將軍,更需要的是過程,是瞬息萬變的戰場態勢!段將軍遇敵時,敵軍具體多少?分幾路而來?主將旗號為何?其後方可有援軍動向?這些,信使無法即時告知。等他的詳細戰報送到,戰機可能早已貽誤!”
他環視眾人,語氣凝重:“為將者,欲掌控全局,首重信息!信息不暢,則如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縱有十萬雄兵,亦可能因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這番話,深深觸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已經開始接觸參謀業務的學員。
“故而,朕今日與諸卿論者,乃革新我大漢邊軍傳訊之法!”劉宏擲地有聲,“舊有烽煙,示警尚可,傳訊不足。朕欲在其基礎上,建立一套‘旗、鼓、燈’三位一體之新式傳訊係統!”
劉宏開始詳細闡述他的構想。他命人抬上幾麵不同顏色和形狀的旗幟,以及一套大小、音色各異的戰鼓和銅鉦。
“旗語為主,鼓點為輔,夜間則以特定數量的燈火替代旗幟。”他一邊演示一邊講解,“朕與陳墨及諸位精通算學、音律之臣,已初步編定一套旗鼓訊號密碼。”
他指向一麵巨大的赤色方旗:“此旗代表‘敵軍’。若單獨舉起,則示警。若配合其他旗幟…”他又舉起一麵繪有黑色狼頭的三角旗,“…則代表‘敵軍為鮮卑主力’。”
接著,他指向幾麵較小的,分彆繡有不同數字的旗幟:“此乃數量旗。一麵代表‘百’,兩麵代表‘千’,以此類推,可粗略傳達敵軍規模。”
他又指向鼓手:“鼓聲節奏,可傳遞更複雜指令。例如,緩擊三通,代表‘固守待援’;急擊五通,代表‘向我靠攏’;而特定鼓點與鉦聲組合,則可代表不同將領的代號,甚至…預先約定的簡單戰術,如‘誘敵’、‘伏擊’。”
為了讓學員們更直觀地理解,劉宏讓幾名學員上台,模擬兩個烽燧台之間的通訊。一方用旗幟和鼓點發出“東北方向,出現鮮卑遊騎,約三百,向我移動”的信號,另一方的學員則需要迅速解讀並做出回應。起初,他們手忙腳亂,錯誤百出,但在劉宏和教習的指導下,漸漸掌握了要領。
“此法之要訣,在於標準與熟練!”劉宏強調,“所有烽燧守卒,必須熟記旗鼓符號,做到見旗知意,聞鼓明令!各烽燧之間,需時刻保持目視或聽力聯係,確保訊息能如接力般,迅速傳遞至後方大營乃至洛陽!”
曹操聽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出列問道:“陛下,此製若成,則千裡戰場,如同咫尺!主帥於中軍帳內,便能及時洞察各方動向,其利無窮!然…若遇陰雨、大霧,旗鼓難以視聞,又當如何?”
劉宏讚許地看了曹操一眼:“孟德所慮極是。天時影響,確為此法局限。故,此係統需與傳統的驛傳、斥候探查相結合,互為補充。且,即便在良好天氣下,此係統能提前半日、一日將關鍵信息送達,於戰局而言,亦是天壤之彆!”
劉宏的構想,迅速通過講武堂的學員和兵部官員,轉化為具體的行動方案。大量的新式旗幟、號鼓被趕製出來,連同厚厚的《旗鼓訊號釋義》手冊,被緊急運往北疆。皇甫嵩接到朝廷旨意和詳細方案後,立刻意識到其巨大價值,親自督導,在並州、幽州前線的主要烽燧體係內,率先推行這套新式通訊係統。
起初,如同任何新生事物一樣,這套係統遭遇了不小的阻力。許多戍守烽燧多年的老卒,習慣了看煙辨火,對這種需要記憶大量符號、要求精準操作的複雜方法很不適應,私下裡抱怨這是“書生弄權,瞎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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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快,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看法。
段熲派出的一支斥候百人隊,在陰山隘口外百餘裡處,意外撞上了鮮卑大將宴荔遊派出的一支超過千人的掠奪部隊。斥候隊且戰且退,損失慘重,隊長在最後時刻,派出兩名騎術最精的士卒,拚死突圍,向最近的烽燧示警。
當那兩名渾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衝入烽燧時,守燧的燧長看著他們帶來的粗略信息——“東北,宴荔遊部,過千,追兵將至”,若是往常,他隻能點燃代表最緊急敵情的四股狼煙,但這對後方來說,信息依舊模糊。
但此刻,他腦海中瞬間回想起剛剛強製培訓過的旗鼓信號!
“快!舉黑狼旗,數字旗‘千’,方向旗‘東北’!快敲急鼓,傳宴荔遊代號!”燧長嘶聲吼道。
烽燧上的士卒雖然緊張,但訓練已然刻入肌肉記憶。黑色的狼頭旗和代表“千”的單位旗迅速升起,指向東北方向。同時,急促而特定的鼓點聲,沿著山脊,傳向了下一個烽燧。
下一個烽燧的守軍看到旗幟,聽到鼓聲,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含義,毫不猶豫地重複了同樣的信號,並向後方傳遞。
就這樣,如同多米諾骨牌被推倒,這條至關重要的軍情,以遠超快馬的速度,沿著烽燧線,一路向著後方皇甫嵩的大本營傳遞而去!
皇甫嵩當時正在帥帳內與剛剛抵達的講武堂參謀學員們推演沙盤。突然,負責接收訊號的軍官衝入帳內,高聲稟報:
“報!車騎將軍!剛接前方烽燧旗鼓傳訊:東北方向,宴荔遊部主力逾千,正追擊我斥候,逼近啞口嶺!”
這麼快?!帳內眾人皆是一驚。從斥候遇敵地點到帥帳,若是快馬,至少需要大半日!而通過烽燧係統,竟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就將如此詳細的信息送達!
皇甫嵩霍然起身,目光銳利如鷹。他迅速走到沙盤前,手指點在啞口嶺的位置。
“宴荔遊…他終於動了!還是主力!”皇甫嵩瞬間做出了判斷,“傳令!命駐守啞口嶺後二十裡飛雲堡的騎都尉,即刻率部馳援,依托啞口嶺地勢,接應斥候,阻擊敵軍!命段熲所部,向左翼機動,做出包抄態勢!”
“再傳令沿途烽燧,密切監視敵軍動向,隨時以旗鼓彙報其規模、行進速度變化!”
一道道命令,基於這及時而準確的信息,迅速發出。漢軍的反應速度,遠遠超出了宴荔遊的預料。最終,這場遭遇戰以漢軍成功接應回殘餘斥候,並依托有利地形擊退宴荔遊的先頭部隊而告終。若非新式通訊係統爭分奪秒,那支斥候百人隊必將全軍覆沒,飛雲堡也可能遭遇突襲。
經此一役,前線將士,尤其是那些烽燧守卒,對新式傳訊係統的態度發生了根本轉變。他們親眼見證了信息速度帶來的巨大優勢,開始積極主動地學習和運用這套係統。皇甫嵩對戰場態勢的感知能力,得到了質的提升。
然而,就在皇甫嵩為此係統的成功初顯而稍感欣慰時,負責訊號譯碼的講武堂學員,卻帶著一臉困惑和凝重,送來了一份剛接收到的、來自最前沿烽燧的旗語報告。
“將軍,您看這份訊報…有些蹊蹺。”學員將譯出的絹帛呈上。
皇甫嵩接過一看,上麵寫著:“未時三刻,觀測到小股胡騎約五十),自西北向東南移動,打出…打出西部大人置鞬落羅本部旗號。其行進路線,似與宴荔遊部先鋒…有所呼應?”
置鞬落羅?他不是一直對檀石槐的命令陽奉陰違,遲遲不肯南下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個方向?而且,他的小股部隊,怎麼會和素來忠誠的宴荔遊部有所“呼應”?
是賈詡的離間計終於促使置鞬落羅做出了選擇,開始配合檀石槐的行動?
還是…這根本就是檀石槐故意放出的煙霧彈,用以迷惑漢軍,掩蓋他真正的戰略意圖?
甚至,這份通過看似可靠的新係統傳遞來的情報本身,就是假的?
皇甫嵩盯著那份絹帛,剛剛因為通訊革新而帶來的清晰感,瞬間又被一層更深的迷霧所籠罩。這張剛剛織就的信息網絡,在帶來光明的同時,似乎也映照出了更多、更複雜的陰影。他意識到,更快的信息傳遞,也許意味著,他需要更快地分辨其中的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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