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北,渭水河畔,一座新辟的皇家工坊區內,終日彌漫著一股奇異的焦香與奶香混合的氣息。這氣味取代了往日的鐵鏽與炭火味,成為這片區域新的標誌。高大的磚砌作坊連綿不絕,水輪驅動的石磨晝夜不停地隆隆作響,身著統一棉布工服的工匠們忙碌穿梭,將一袋袋粟米、小麥倒入巨大的炒鍋中反複焙炒,或將凝固的奶塊切割、碾壓成粉末。這裡,正是由將作大匠陳墨親自督造、皇帝劉宏特旨設立的“官製糧秣坊”,也是帝國北伐大軍一條看不見的、卻至關重要的生命線——軍糧生產線。
陳墨蹲在一座新砌的雙眼灶台前,眉頭緊鎖。灶台裡,新采的石炭燃燒著幽藍色的火焰,比傳統的木炭溫度更高更穩定。他手中拿著一把剛剛出鍋的炒米,米粒呈現出均勻的焦黃色,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取了幾粒放入口中,仔細咀嚼。
“火候還是過了些,略帶苦味。告訴三號灶,石炭填入量再減半成,翻炒頻率增加。”他對身旁的記錄員吩咐道,聲音因連日勞累而有些沙啞。記錄員趕緊在竹簡上記下。
“大人,您都三天沒合眼了,先去歇息吧,這裡有我們盯著。”一位老匠師心疼地勸道。
陳墨搖了搖頭,目光掃過眼前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陛下將如此重任交予我等,前線路途遙遠,轉運艱難,將士們可能就指著我們這點口糧活命,豈敢有絲毫懈怠?一點苦味,或許就能讓一個士卒食不下咽,影響體力。”
他站起身,走向另一個區域。這裡正在製作肉鬆。精選的豬羊瘦肉被煮熟後,由力工用木槌反複捶打,再放入大鍋中,加入鹽巴和少許從蜀地緊急調運的花椒粉,小火慢炒,直到肉質纖維完全鬆散,成為金黃色的絨狀。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鹹香。
“鹽份控製是關鍵,太淡無法保存,太鹹則耗費飲水,務必嚴格按照配方來。”陳墨抓起一把肉鬆,感受著其乾燥和蓬鬆的程度,點了點頭。
最後是乾酪區。這是技術難度最高的部分。利用北方歸附胡人提供的傳統技法,結合陳墨的改進,將奶液發酵、凝乳、壓榨、鹽漬,再切成小塊,置於通風陰涼處晾曬,最終得到一種硬如石塊,卻能長期保存,富含油脂和蛋白質的奶製品。
“防潮、防黴是重中之重!所有成品,必須用油紙包裹,再裝入防水的牛皮囊中!”陳墨反複叮囑負責此處的匠師。他知道,在寒冷潮濕的草原上行軍,一塊發黴的乾酪可能就會要了士兵的命。
就在陳墨事無巨細地檢查每一個生產環節時,一隊來自兵部的官員,在羽林衛的護衛下,徑直來到了工坊。為首者是兵部職方司郎中,他手持一份蓋有皇帝玉璽和兵部大印的緊急調令。
“陳大人!”郎中與陳墨也是熟識,直接開門見山,“皇甫車騎前線急報!大軍已與鮮卑遊騎接戰,段熲將軍前鋒進展順利,但深入草原,後勤補給線越拉越長,傳統糧車轉運緩慢,且易遭胡騎襲擾!陛下有旨,命你坊即刻調撥首批製式軍糧,由我等押運,火速送往並州前線!”
終於來了!陳墨精神一振,但心頭也更感壓力。
“首批成品庫存如何?”他立刻問身邊的賬房。
賬房翻看著竹簡:“回大人,標準炒米存有八千斛,肉鬆一千五百斛,乾酪八百斛。皆已按每卒三日份,分裝密封完畢。”
“好!”陳墨當機立斷,“立刻將庫存的七成裝車!記住,優先選用品相最好、最先生產的那批!”
工坊立刻像上了發條一般,更加高速地運轉起來。一袋袋用厚實麻袋分裝的炒米,一罐罐用陶罐密封的肉鬆,一塊塊用油紙牛皮包裹的乾酪,被小心翼翼地搬上等候在外的四輪輜重車。這些車輛,也經過了陳墨的改良,車輪更寬,車軸更堅固,以適應北方的複雜地形。
陳墨親自看著最後一輛車裝載完畢,用火漆封好苫布。他走到帶隊郎中麵前,鄭重地遞上一卷帛書:“此乃各類軍糧的詳細食用之法與注意事項。炒米可直接乾食,亦可用熱水衝泡;肉鬆可佐餐,可混入粥中;乾酪堅硬,需以小刀削食,或放入熱湯中軟化…請務必交到皇甫將軍及各營軍需官手中,令其傳達至每一位士卒!”
“陳大人放心!”郎中抱拳,翻身上馬,“車隊即刻出發,日夜兼程!”
望著揚起塵土、逐漸遠去的車隊,陳墨心中默念:但願這些凝聚了無數人心血的東西,真能幫到前線的將士們。
並州,劇陽城外,漢軍前鋒大營。
段熲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麻袋和箱籠,又看了看兵部郎中遞上來的那份蓋著將作大匠官印的食用說明,濃密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隨手抓起一把炒米,扔進嘴裡嚼了嚼,嘎嘣脆響。
“這玩意兒…能當飯吃?”他語氣中充滿了懷疑,“還有這黃不拉幾的肉末肉鬆),這硬得能砸死人的奶疙瘩乾酪)?陳墨那小子,不會是拿我們前線將士開玩笑吧?”他習慣了大軍開灶,埋鍋造飯,對這種“乾糧”極為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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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副將也嘀咕:“將軍,這東西看著是稀奇,但弟兄們能吃慣嗎?彆到時候拉肚子,仗都沒法打。”
兵部郎中連忙解釋:“段將軍,此乃陛下親自過問,陳大人耗費心血所製,已在京中由羽林衛試食月餘,效果良好。其最大好處是便攜耐存,不生火也能食用,尤其適合輕兵疾進、斥候探馬,或糧道被斷時應急!”
段熲將信將疑,但既然是陛下安排,他也不好直接駁回。“先分發給斥候營和我的親衛隊試試!告訴他們,這是陛下特賜的‘精糧’,彆給老子浪費了!”
命令下達,斥候營和部分精銳部隊首先領到了這種新式口糧。起初,士兵們也和我段熲一樣,對著這些從沒見過的東西麵麵相覷。但當他們按照說明,在執行長途偵察任務時,無需生火,直接抓一把炒米混合著肉鬆塞入口中,再啃一小塊乾酪,就能迅速補充體力,並且味道遠比想象的要好尤其是帶有鹹味和些許花椒麻味的肉鬆,極受歡迎)時,質疑聲很快變成了驚喜。
尤其是一次,一支斥候小隊遭遇鮮卑遊騎,被迫隱匿在一個山溝裡一整天,無法生火。全靠隨身攜帶的炒米和乾酪,他們保持了體力,最終成功脫險。回來後,他們對這種“救命糧”讚不絕口。
消息傳開,其他部隊也紛紛要求配發。當士兵們發現,每人背負三日份的這種口糧,重量遠低於同等天數的粟米和醃菜,而且無需等待漫長的炊事時間,可以隨時取用時,行軍的效率和靈活性果然大大提升!
段熲親眼看到一名親兵,在疾馳的馬背上,就能掏出一把炒米就著水囊吃喝,不禁嘖嘖稱奇。“他娘的,這玩意兒…還真有點用!”這位宿將終於放下了成見。
不久後,皇甫嵩的中軍主力也收到了大批量送達的新式軍糧。帥帳之內,皇甫嵩看著麵前攤開的炒米、肉鬆和乾酪,聽著軍需官彙報各部試用後的積極反饋,沉穩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陛下聖慮深遠,陳墨用心了。”他感歎道,“此物看似微小,然於大軍而言,不啻於增添了數千無聲的輔兵!省去了多少轉運損耗,節省了多少埋鍋造飯的時間!”
他走到沙盤前,目光落在代表鮮卑腹地的深遠區域。以往,漢軍大規模深入草原,最大的桎梏就是後勤。龐大的輜重車隊不僅速度慢,更是敵人騎兵突襲的活靶子。如今,有了這種便攜耐存的軍糧,軍隊對後方補給的依賴可以顯著降低,攜帶少量騾馬馱運,就足以支持一支精銳部隊進行更長距離、更快速的機動作戰!
一個大膽的、此前因後勤壓力而一直擱置的戰術構想,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派遣一支絕對精銳的輕騎,攜帶大量此種軍糧,無需依賴緩慢的輜重隊,進行長距離、高速度的縱深迂回穿插…
“來人!”皇甫嵩眼中精光一閃,“傳令給段熲,讓他從各部再精選五千擅騎射、能吃苦的悍卒,集中所有繳獲的良馬,一人雙騎!同時,向陳墨的糧秣坊,申請調撥…可供五千人食用二十日的特製軍糧!要快!”
他要用這把剛剛磨利的“牙齒”,去狠狠地咬下鮮卑身上最肥美的一塊肉!
命令被迅速執行。段熲雖然不明白皇甫嵩的具體計劃,但對這位老上司的眼光和能力深信不疑,立刻開始著手選拔精銳,籌集馬匹。
然而,就在這批特供軍糧即將從洛陽啟運的前夜,陳墨卻在糧秣坊的庫房裡,發現了一個讓他脊背發涼的問題。
負責最後一道檢驗工序的老匠師,在核對一批即將裝車的乾酪時,憑借數十年的經驗,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正常發酵的酸腐氣味。他不敢怠慢,立刻上報了陳墨。
陳墨連夜帶人開封檢查,駭然發現,有整整三個批次、約占總量一成的乾酪,在核心部位出現了細微的黴變!若非發現及時,這批“特供糧”一旦運往前線,後果不堪設想!
“查!給本官徹查!”陳墨又驚又怒,聲音都在顫抖,“從奶源、鹽漬到晾曬、包裝,每一個環節,每一個人,都給本官查清楚!”
是偶然的工藝失誤?
還是…有人在暗中破壞,意圖掐斷這支即將執行秘密任務的精銳部隊的糧草?
陳墨看著庫房中那些險些釀成大禍的乾酪,冷汗浸濕了後背。他意識到,這場戰爭的陰影,不僅籠罩在沙場之上,也同樣蔓延到了這看似安穩的後方作坊之中。有一隻無形的黑手,似乎總能搶先一步,找到他們最致命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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