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南陽盆地,熱浪開始在伏牛山與漢水之間蒸騰。曾經沃野千裡的土地,如今雖已不見大隊黃巾旌旗,但在層巒疊嶂的山林深處,幾縷若有若無的炊煙,以及偶爾驚起的飛鳥,依舊昭示著這裡並未完全恢複平靜。钜鹿的驚天動地已然成為過去,帝國的目光正轉向更宏大的藍圖,但對於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而言,近在咫尺的威脅,遠比遠方的凱旋更讓人揪心。戰爭的形態,正從兩支大軍的正麵碰撞,蛻變為更零碎、更粘稠的剿撫與清剿。
南陽郡治宛城,郡守府內氣氛凝重。新任南陽太守秦頡眉頭緊鎖,看著案幾上幾份來自西部諸縣的告急文書。文書上字跡潦草,透著濃濃的焦慮:
“…酉陽縣報,賊首趙弘聚攏殘匪千餘,據守析縣境內伏牛山餘脈,依仗山高林密,時常下山劫掠糧隊,裹挾壯丁,縣兵屢剿不利…”
“…雉縣報,賊寇活動猖獗,焚毀鄉亭兩處,擄走縣令家眷,氣焰囂張…”
“…郡兵數次進剿,皆因地形不熟,賊寇狡詐,或中伏擊,或遭襲擾,成效甚微,反折損不少士氣…”
秦頡放下文書,揉了揉眉心,對坐在下首的郡尉和幾位主要屬官歎道:“張曼成南陽黃巾原大方首領)主力雖早已被朱儁將軍擊破,然這些殘寇化整為零,遁入山林,熟悉地理,與當地一些山匪、亡命之徒勾結,著實成了心腹之患。若不能儘快剿滅,不僅百姓難安,更恐死灰複燃啊!”
郡尉一臉無奈:“府君,非是下官不儘心。隻是郡兵經此前大戰,多有損耗,新補入者未經戰陣,且這些賊寇極其狡猾,從不與我等正麵交鋒,專挑薄弱處下手,一擊即走,實在難以捕捉其主力。”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名書吏快步而入,呈上一卷加蓋著尚書台印信的公文:“府君,洛陽急遞!”
秦頡精神一振,連忙展開閱覽。公文並非來自大司馬府或任何一位將軍,而是直接來自尚書台,由尚書令盧植簽署。內容簡潔明確:著南陽郡自行統籌本郡及鄰近郡縣兵勇,全力清剿境內黃巾殘匪,務求根除。所需糧草器械,可由郡內府庫支應,若有不敷,可上報荊州刺史協調。文中特意強調,“此乃鍛煉郡國兵勇、肅清地方之良機,中央大軍另有要務,非十萬火急,不予輕動。”
這道命令,清晰地傳遞了洛陽的意誌:大規模的戰事已經結束,剩下的“癬疥之疾”,該由地方官府自己解決了。這是考驗,也是賦予權力。
秦頡深吸一口氣,將公文傳閱屬下,沉聲道:“諸位都看到了。陛下與朝廷,是要我等自力更生!既然如此,我南陽郡也不能讓人小瞧了!”他目光掃過眾人,“即刻傳令各縣,征調鄉勇,加強城防,實行保甲連坐,嚴防賊寇滲透與劫掠!郡兵主力,由本官親自統領,聯合江夏郡前來協防的都尉所部,兵分三路,進山清剿!首要目標,便是那賊首趙弘!”
命令下達,整個南陽郡的戰爭機器,在地方層麵開始加速運轉。然而,理想與現實總有差距。郡兵的戰力與皇甫嵩麾下的北軍不可同日而語,裝備也參差不齊。進山之後,麵對複雜的地形和神出鬼沒的敵人,進展極其緩慢,非戰鬥減員如中暑、毒蟲叮咬、迷失方向)甚至超過了戰鬥傷亡。幾次小規模接戰,雖然斬殺了一些賊寇,卻始終未能捕捉到趙弘的主力,反而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疲於奔命。
消息傳回洛陽,並未引起太大波瀾。尚書台值房內,盧植與剛剛被加官晉爵、尚未離京赴任的東郡太守曹操正在議事。曹操看著南陽送來的戰報簡報,微微蹙眉:“盧公,南陽殘寇雖不成氣候,然秦頡此人,守成有餘,進取不足,恐難竟全功。長久拖延,恐損朝廷威信,亦使南陽民生難以恢複。”
盧植放下手中的筆,淡淡道:“孟德所言不差。然,陛下之意,正在於此。北軍精銳,乃國之重器,豈能長久用於追剿區區毛賊?此番正是要借此機會,磨礪郡國兵卒,甄彆地方官吏之能庸。秦頡若不行,自有能者替之。況且…”他話鋒一轉,看向曹操,“陛下已另有安排,或許…對你而言,也是個機會。”
曹操心中一動,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數日後,一道並非明發,而是直達軍中的密令,從北軍中候府發出,送到了仍在北軍體係中,以越騎校尉身份整訓部隊的高順手中。命令要求高順,從陷陣營及北軍其他精銳中,挑選一百名經驗豐富、尤其擅長山地作戰與小隊突擊的低級軍官和資深老兵,組成一支“教導隊”,由高順親自率領,以“交流演練、協助剿匪”的名義,火速趕往南陽郡,歸太守秦頡節製,但其真正任務,是指導並協助南陽郡兵,儘快剿滅以趙弘為首的山匪。
與此同時,一封蓋著皇帝私人小璽的密信,也由信使快馬加鞭,送到了正在汝南郡境內巡視、穩定地方的新任建威將軍、費亭侯曹操手中。信中,劉宏並未直接下達命令,而是以閒談的口吻提到了南陽剿匪不順的現狀,以及高順教導隊即將南下的消息,最後看似隨意地提了一句:“…聞孟德曾於兗州、豫州交界處,剿滅類似小股流寇,頗有心得。今南陽之事,或可旁觀,若有良策,不妨經由合適渠道,與秦頡、高順溝通,亦為朝廷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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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深意。這是讓他這個即將赴任的地方大員,以一種不越權、不搶功的方式,間接參與並影響南陽的戰事,既能解決問題,又能展現他的能力,還能與高順這等精銳將領建立聯係,更能在陛下心中加深“善於臨機決斷”的印象。這是一舉多得!
他當即召集麾下幾名心腹幕僚與將領,其中就包括在潁川時便追隨他的李典。曹操攤開南陽地圖,目光銳利:“趙弘,疥癬之疾爾。然,秦府君正兵推進,雖穩妥,卻難奏奇效。我等需助其一臂之力。”
李典指著地圖上伏牛山的一處險要山穀:“將軍,據此前零星戰報及商旅傳言,趙弘主力多活動於此區域。此地易守難攻,官軍大隊難以展開。或可…派精乾小隊,偽裝山民或潰散賊眾,潛入其巢穴附近,摸清其糧草囤積點、水源及頭目確切位置,再引導郡兵,或由高順將軍的教導隊,進行精準打擊。”
曹操眼中精光一閃:“好!此計甚合我意!文謙李典字),此事便由你負責挑選人手,秘密前往,務必小心!所需財物、路引,我即刻批給你。記住,一切聯絡,通過我們在南陽的人,間接傳遞給高順將軍,切勿直接聯係秦太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高順的教導隊很快抵達南陽。這支百人隊伍,沉默寡言,紀律嚴明,裝備精良,他們的到來,立刻給略顯頹靡的南陽郡兵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高順並未取代秦頡的指揮權,而是以其豐富的實戰經驗,幫助郡兵重新規劃進剿路線,設置警戒哨卡,改進山地行軍與紮營方法,並親自帶隊進行了幾次小規模的清剿行動,每次皆以極小的代價取得顯著戰果,極大提升了郡兵的士氣和戰鬥力。
而就在高順穩步推進的同時,李典派出的精銳斥候也已成功潛入伏牛山深處,並設法與一股對趙弘部燒殺搶掠不滿的小股土匪取得了聯係。不久後,一份關於趙弘核心營地位置、巡邏規律以及一處秘密糧草囤積點的詳細情報,被加密後,通過曹操在南陽的秘密渠道,悄然送到了高順的案頭。
高順看著這份來源神秘卻極為詳儘的情報,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立刻調整了部署。他親自率領教導隊和郡兵中最精銳的五百人,依據情報指引,晝伏夜出,繞過趙弘設下的多處明崗暗哨,在一個黎明時分,如同神兵天降,突襲了趙弘所在的營地。
戰鬥毫無懸念。尚在睡夢中的趙弘及其核心黨羽,在措手不及間被迅速擊潰,趙弘本人被高順陣斬。官軍隨後直撲那處秘密糧草囤積點,將其付之一炬。樹倒猢猻散,殘餘賊寇或降或逃,南陽境內最大的這股黃巾殘寇,就此煙消雲散。
捷報傳回,秦頡對高順感激不儘,同時也對那位“恰好”提供了關鍵“線索”的匿名人士充滿好奇。而在洛陽和汝南,盧植和曹操收到消息後,都隻是淡然一笑。劉宏在宮中聞訊,也隻是對侍從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地方之事,終須地方解決。能用小力,則不必興師動眾。”
南陽的匪患平息了,似乎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然而,這場小規模的清剿,卻像一麵鏡子,映照出帝國進入新階段後的運行邏輯。中央不再大包大攬,而是放手讓地方曆練,同時通過派遣精銳“教導隊”和默許如曹操這般封疆大吏的“間接”乾預,確保局勢不失控,並能高效達成目標。高順在此次行動中展現出的卓越執行力和對皇命的絕對服從,使其在皇帝心中的分量進一步加重。而曹操,他這次“旁觀者”式的精準出手,不僅解決了問題,更在不顯山不露水間,擴大了自己的影響力,展示了其超越一城一地的戰略眼光和靈活手腕。這種新型的中央與地方互動模式,這種允許並鼓勵能臣在規則內發揮主動性的氛圍,究竟會給這個帝國帶來怎樣的未來?曹操這顆日益閃耀的新星,在獲得了東郡的實權舞台後,又將如何運用他這愈發純熟的政治手腕與軍事才能?南陽的硝煙散儘,但更大的風雲,似乎正在更廣闊的地平線上悄然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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