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小年。洛陽城內外已然彌漫著淡淡的年節氣息,坊間飄著麥芽糖的甜香,孩童們追逐嬉鬨,偶爾有零星的爆竹聲打破冬日的沉寂。然而,在南宮東南隅,一片被高牆環繞、日夜傳來叮當錘鍛與鋸木之聲的巨大官署區域內,氣氛卻與節前的鬆弛格格不入。這裡,是將作監所屬的“大匠坊”,帝國的軍工與大型器械製造心臟。此刻,坊內最大的工棚中,炭火熊熊,熱浪灼人,數十名精赤著上身、汗流浹背的工匠,正圍著一個巨大的、結構複雜的木質與金屬結合物忙碌著,為首指揮者,正是身著一身沾滿油汙與木屑的粗布工服,頭發隨意束起,眉頭緊鎖,全神貫注的都亭侯陳墨。
“不對!這裡的傳動齒輪比還是有問題!”陳墨猛地喊停,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他擠開兩名工匠,親自蹲下身,用手指丈量著一組青銅齒輪的齒距,又拿起旁邊一份密密麻麻標滿數據的圖紙對比著,臉色愈發難看。“差了半毫!就這半毫,足以讓這‘風力翻車’在強風時崩解!重鑄!立刻!還有,水渠模型的坡度,再校準一次!我要的是能將水引上三丈高坡,不是讓你們在這裡磨洋工!”
他聲色俱厲,周圍的工匠噤若寒蟬,連忙動手拆卸。一名負責鑄造的老匠師麵露難色,囁嚅道:“侯爺…這…這青銅澆鑄,縮脹難以精確控製至毫厘,已是極限了…而且眼看年關…”
“極限?”陳墨抬起頭,目光銳利如他手中打磨的刀鋒,“敵人會因為你要過年,就不來攻城了嗎?百姓會因為鑄造有極限,就不需要水灌溉了嗎?我要的不是借口,是方法!想辦法!用失蠟法!用陶範預熱!或者去想新的法子!我不管過程,我隻要結果!”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工棚內回蕩,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嚴謹。就在這時,工棚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以及宦官特有的尖細嗓音。
“聖旨到——!都亭侯陳墨接旨——!”
工棚內的喧囂瞬間靜止,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愕然地望向門口。陳墨也是一愣,用沾滿油汙的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整理了一下根本無從整理的破爛工服,快步迎了出去。隻見工坊院中,一名身著絳紫色宦官袍服的中常侍非張讓一黨),在一隊羽林衛的護衛下,手持明黃絹帛,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周圍的工匠們紛紛跪倒在地。
陳墨撩起衣袍,便要下跪。那中常侍卻虛扶一下,笑容更盛:“陳侯爺,陛下有口諭,工坊重地,一切從簡,站著接旨便可。”此言一出,不僅是工匠們,連陳墨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這可是莫大的殊榮!
中常侍展開聖旨,清了清嗓子,用清晰而莊重的聲音宣讀:“製曰:朕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國之重器,在於軍工、農桑、水利。都亭侯陳墨,性敏而行堅,巧思而務實。自效力以來,督造軍械,強我軍威,北伐鮮卑、東平黃巾,皆賴其力;改良農具,興修水利,活民無數,功在社稷。更創立標準,規範度量,使百工有所循,器物有所準,此乃千秋之功也!”
聖旨中一一列舉了陳墨的貢獻,從元戎連弩、標準化環首刀,到耬車、曲轅犁,再到龍首渠等水利工程,甚至提到了他正在攻關的風力翻車、改進漕船等項目。褒獎之詞,毫不吝嗇。
“……厥功至偉,豈容不賞!著,晉封都亭侯陳墨為關內侯,增食邑五百戶!實授將作大匠,秩中二千石,總領天下工官事宜,督造宮室、宗廟、陵寢、城垣、道路、器械!望卿恪儘職守,再創佳績,不負朕望!欽此——!”
聖旨宣讀完畢,整個工坊院落鴉雀無聲。關內侯!這可是僅次於列侯的高級爵位,非重大功勳不得授!將作大匠!九卿之一,真正的部級高官,掌皇室、國家重大工程製造!陳墨,這個幾年前還隻是宮廷匠作監一個不起眼小吏,甚至因其“奇技淫巧”而被某些清流鄙夷的工匠,竟然一步登天,位列卿位!
“臣…臣陳墨,領旨謝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陳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躬身行禮,接過了那沉甸甸的聖旨。他身後的工匠們這才反應過來,爆發出震天的歡呼!他們的首領,成了九卿!這意味著他們這些工匠的地位,也將水漲船高!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開。在大多數務實官員和底層百姓看來,這是陛下賞罰分明,重視實務的體現。陳墨的功勞,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無人可以否認。
然而,在一些清流士大夫聚集的圈子裡,卻不乏酸溜溜的議論。
“哼,一匠人耳,竟位列九卿,與我等讀書人同列朝班,成何體統?”某位以清談知名的博士在私宴上嗤之以鼻。
“不過是奇技淫巧,迎合上意罷了。治國平天下,終須靠聖人之道,豈是這些機巧之物所能替代?”另一位官員附和道。
“聽說他今日接旨,竟身著汙穢工服,立於錘鍛之間,簡直有失朝廷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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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風言風語,自然也傳到了陳墨和新成立的政事堂耳中。荀彧在一次例行會議後,委婉地向劉宏提起了此事:“陛下,陳大匠之功,確鑿無疑。然其出身工匠,驟登高位,恐惹清流非議,於朝局和睦…”
劉宏正在批閱一份關於度田試點人選的奏章,頭也沒抬,淡淡地道:“文若,你覺得,是那些隻會空談‘體統’、‘道統’的人能幫朕打造出橫掃漠北的強弩,還是陳墨能?是他們的聖人之道能瞬間讓荒田變成沃土,還是陳墨的耬車、水渠能?”
荀彧默然,片刻後道:“陛下明鑒,自然是陳大匠之能更切實用。隻是…”
“沒有隻是。”劉宏放下朱筆,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朕要的,是能做事的人,能富國強兵的人!陳墨憑他的雙手和頭腦,做到了。這就是最大的‘體統’!傳朕旨意,將陳墨之功績、將作監標準化生產帶來的效益,明發天下,讓所有人都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於國有利!再有妄議者,讓禦史台記下來!”
“臣,明白了。”荀彧躬身領命。他知道,陛下這是在以實際行動,確立一種新的價值導向——功績至上,能力至上。
而此刻,已經成為帝國部卿的陳墨,並未在侯府享受尊榮,甚至沒有換上官袍。他謝絕了所有前來道賀的賓客,隻是讓人將那塊“將作大匠”的印綬和關內侯的冠服送入府中,自己卻依舊留在了大匠坊。
他召集了所有大匠、匠師,站在那個尚未完成的風力翻車模型前,手中拿著那份聖旨,神情依舊專注而嚴肅。
“諸位都聽到了。”他揚了揚手中的絹帛,“陛下授我以此職,以此爵,不是讓我來享福的,是讓我,讓我們將作監,做出更多、更好、更精的器物!標準,不能鬆!質量,不能降!進度,不能拖!”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從今日起,將作監不僅要負責製造,更要負責研發、製定和推行天下百工之標準!我們要讓全大漢的工匠,都按照我們製定的標準來生產,讓任何一個合格的環首刀,在任何一個士卒手裡,都能發揮出同樣的威力!讓任何一架合格的耬車,在任何一個郡縣,都能播下希望的種子!”
工匠們聽著他擲地有聲的話語,看著他那身與身份格格不入的工服,眼中充滿了激動與崇敬。他們知道,跟著這位從工匠中走出來的大匠,他們的前途,將不再局限於一個小小的工坊。
陳墨走到工棚一角,那裡掛著一幅他親手繪製的草圖,上麵勾勒著一條寬闊、平坦、筆直如矢的道路雛形,旁邊標注著“標準官道”字樣,以及詳細的路基、路麵、寬度、坡度要求。
他指著那幅草圖,眼中閃爍著新的、更具野心的光芒:“風力翻車要繼續,水利模型要完善。但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個更宏大,也更能惠及天下,鞏固國本的計劃要向陛下建言——”
他頓了頓,聲音沉穩而有力:“那就是,製定並推行‘官道營造標準’,重建和拓寬勾連天下州郡的馳道與直道!要讓我大漢的軍隊、物資、政令,能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通達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這個構想,遠比一件新式武器或農具更為宏大,牽扯的財力、物力、人力更是天文數字,其背後蘊含的戰略意義和政治阻力,也必將空前巨大。陳墨,這位新晉的將作大匠,將如何推動這又一石破天驚的計劃?他手中的尺規,能否丈量並重塑這個古老的帝國?新的挑戰,已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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