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北郊刑場的血腥氣尚未散儘,一顆因貪腐漕糧而被斬首的司隸校尉部官員頭顱,剛被懸掛在朱雀闕下示眾。而此刻,德陽殿內彌漫的肅殺之氣,比刑場更令人窒息。劉宏麵前那張寬大的龍案上,堆積如山的並非尋常奏章,而是由尚書台、禦史台、乃至禦史暗行三方彙總而來的《昭寧元年官員考成冊》。朱筆批閱的痕跡淋漓刺目,一個個名字後麵跟著的“上上”、“中中”、“下下”考評,以及更具體的墾田數、獄訟清、盜賊息、戶口增等硬指標,仿佛一道道催命符或進階梯,決定著殿內垂手恭立的數百名京官乃至天下數千官吏的生死榮辱。一場比戰場廝殺更殘酷、比律法修訂更觸及根本的“吏治風暴”,已然降臨!
劉宏緩緩抬起眼,目光如實質般掃過下方鴉雀無聲的百官。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拿起最上麵一份考冊,翻開,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
“京兆尹,王叡。”他念出一個名字。
一位身著二千石官袍、體態微胖的中年官員連忙出列,躬身應道:“臣在。”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昭寧元年,京兆尹轄下,墾田數較去歲減少百分之五,在司隸各郡國中位列最末;受理獄訟積壓一百三十七件,超出規定時限;長安城內,盜搶案件發生率上升兩成;流民安置數量,未達尚書台核定之標準。”劉宏每念一項,王叡的臉色就白一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考功司初評:下下。禦史台複核:屬實。尚書台終核:不稱職。王尹,對此考評,你可有異議?”
王叡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陛下容稟!去歲關中略有災情,故而墾田…獄訟積壓,實因胥吏人手不足…盜案增多,乃因流民…”
“夠了!”劉宏猛地合上考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他的辯解,“災情?司隸各郡皆有災情,為何京兆尹獨獨最差?人手不足?朕怎麼聽說你府中清客、姬妾倒是增添了不少?流民?流民為何會成為盜匪?不是你安撫不力,逼得他們走投無路嗎?!”
他站起身,走到王叡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朕不要聽借口!朕隻看結果!你身為京兆尹,牧守京畿,政績如此,民怨沸騰,還有何麵目立於朝堂?革去京兆尹一職,貶為庶人!家產抄沒,交付廷尉,細查其任內是否有貪墨情事!”
“陛下!陛下開恩啊!”王叡癱軟在地,涕淚橫流,卻被兩名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直接拖了出去。整個過程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滿朝文武,噤若寒蟬,尤其是那些考評不佳者,更是兩股戰戰。
劉宏回到龍椅,拿起第二份考冊,語氣依舊平靜,卻更顯冷酷:“豫州刺史,孔伷。”
一位麵容清臒、頗有名士風範的老臣出列,他倒是鎮定許多:“老臣在。”
“孔使君,你去歲考評,墾田、戶口略有增長,然則,”劉宏話鋒一轉,“境內汝南、潁川等郡,豪強兼並土地、欺壓百姓之訴狀,多達上百起,你處置不力,多以‘調解’了事。更有禦史暗行查實,你與當地豪強袁氏非袁紹直係,但同宗)過往甚密,多次收受其賄賂,為其不法之事遮掩。考功司初評:中下。禦史台複核:涉貪。尚書台終核:罷黜查辦!”
孔伷的臉色終於變了,他強自鎮定:“陛下!此乃汙蔑!老臣一生清名,豈容玷汙!與袁氏往來,乃正常士林交際!處置訟案,秉持仁恕之道,何錯之有?此考評不公!老臣不服!”
“不服?”劉宏冷笑一聲,對禦史中丞點了點頭。禦史中丞立刻出列,呈上幾封密信副本和一份證人口供:“陛下,此乃孔伷與汝南豪強書信往來,其中明確提及收受金帛、田產,並承諾在數起田產糾紛中偏袒袁氏。另有受欺壓百姓血書及證人畫押供詞在此!”
鐵證如山!孔伷看著那些熟悉的字跡和血書,頓時麵如死灰,癱軟在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革去豫州刺史之職,鎖拿入詔獄,交由廷尉嚴審!其家族,一並徹查!”劉宏毫不留情。
連續兩位二千石高官被當場罷黜、下獄,德陽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劉宏用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宣告了“實務考課”的權威性與嚴肅性——不再看重虛名、清議,隻看政績數據與民聲反饋;不再容忍庸碌無為,更嚴厲打擊貪腐瀆職!
然而,這場風暴並非隻帶來恐懼。當劉宏念到“河東太守,杜畿”時,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
“河東郡,昭寧元年,新墾田畝數增長百分之十五,為司隸之冠;疏通汾水支渠三條,受益農田萬頃;妥善安置北疆流入難民三千戶,無一滋事;郡內獄訟,結案率九成五,無積壓,無冤獄;郡學新增寒門子弟百人…”劉宏念著杜畿的政績,雖然杜畿本人因在任上未能入朝,但其考績冊被當眾宣讀,本身就是一種無上的榮耀。“考功司初評:上上。禦史台複核:優異。尚書台終核:卓異!擢升杜畿為司隸校尉,秩比二千石,總司京畿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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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寒門出身、憑借殿試脫穎而出的年輕人,僅僅一年,便因實實在在的政績,躍升為司隸校尉這樣的要職!這無疑給所有埋頭實務的官員,尤其是寒門子弟,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緊接著,又有數位政績突出的郡守、縣令得到表彰和擢升,他們大多並非世家大族出身,而是憑借在地方上的辛勤治理贏得了考評。同時,也有一批考評“中中”但無大過的官員被平級調動或留任觀察,而所有“下下”考評者,無論背景,幾乎無一例外被罷黜或貶謫。
就在劉宏準備宣布散朝,結束這場足以載入史冊的考課大朝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尉楊彪,再次站了出來。他的臉色比上次阻止寒門入仕時更加難看,甚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陛下!老臣…老臣萬死,不得不再次進言!”楊彪跪倒在地,聲音嘶啞,“陛下勵精圖治,整頓吏治,老臣本不該多言。然則,此次考課,標準是否過於嚴苛?僅憑墾田、獄訟、戶口等數字,便要決定官員升黜,是否失之偏頗?為官一方,教化民心、維護穩定、協調鄉裡,其功豈是數字所能儘載?如此考課,恐逼得地方官員隻顧追求數字,不顧民生實際,甚至…甚至為了政績,不惜虛報、強征,此非陛下推行考課之本意啊!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陛下!”
他這番話,看似憂國憂民,實則再次代表了舊士族對失去“鄉評”、“清議”等軟性評價標準主導權的拚死反撲。若考課標準鬆動,他們便可繼續利用聲望和關係網影響官員升遷。
劉宏看著跪在地上的楊彪,以及他身後那些眼神閃爍、明顯抱有同感的官員,心中冷笑。他知道,這是舊勢力在規則內的最後一次掙紮。
“楊太尉,”劉宏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口口聲聲數字不能儘載其功。那朕問你,若一個地方官,既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墾田戶口增),又不能保境安民盜賊息),甚至連分內訴訟都處理不清獄訟清),整日隻知道空談教化、結交豪強,朕要這樣的官何用?讓他繼續屍位素餐,禍害一方嗎?”
他站起身,走到禦階邊緣,目光掃過全場,一字一句地說道:“數字或許冰冷,但它至少真實!遠比某些人空口白牙的‘清名’、‘德望’要可靠得多!朕推行實務考課,要的就是這股務實之風!要的就是讓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貪者懲!至於你擔心的虛報、強征…”
劉宏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禦史台、尚書台、乃至朕的暗行,他們的眼睛,會死死地盯著每一項數據!誰敢在考課上弄虛作假,欺君罔上,王叡、孔伷,就是他們的下場!甚至,下場會更慘!”
他最後看了一眼楊彪,語氣不容置疑:“考課之製,乃國之重器,既定則行,絕無更改!退朝!”
朝會散去,百官心思各異地退出德陽殿。荀彧跟在劉宏身後,低聲道:“陛下,楊彪今日之舉,已是困獸之鬥。經此雷霆手段,朝中庸吏、貪官為之肅清大半,新政推行在官僚層麵的阻力,當大為減小。”
劉宏點了點頭,但眉頭並未舒展:“文若,朝堂之上,朕可以憑借權威強行推動。但地方上…那些被罷黜官員留下的空缺,那些盤根錯節的舊吏,以及楊彪、袁隗這些人…他們絕不會甘心。明的不行,必定會來暗的。”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名禦史暗行裝扮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廊柱陰影處,遞給了荀彧一份密報。荀彧展開一看,臉色微變。
“陛下,剛收到消息。被罷黜的豫州刺史孔伷,在押送詔獄途中…突發惡疾,暴斃而亡。而幾乎同時,其在汝南的老家宅邸,夜間失火,重要文書賬簿…儘數焚毀。”
劉宏腳步一頓,眼中寒光迸射:“突發惡疾?夜間失火?好快的手腳,好狠的手段!這是在殺人滅口,銷毀罪證!”
他望向宮城外那片看似平靜的洛陽城,冷冷道:“看來,有人是想告訴朕,就算有考課之法,他們也有一萬種方法,讓該閉嘴的人閉嘴,讓該消失的東西消失。這場吏治風暴,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
荀彧凝重地點頭:“臣立刻加派人手,加強對新任官員,尤其是寒門出身者的保護,並嚴查孔伷死因與火災真相。”
劉宏擺了擺手,目光深邃:“查,自然要查。但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知道,朕的刀子,磨得比他們的更快。”一場更隱蔽、更凶險的暗戰,已然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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