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群中,太學生們神色複雜。有人激動——這是見證曆史的時刻;有人不屑——覺得工匠出身的陳墨不配刻石;還有人眼神飄忽,在人群中掃視。
曹操按劍立於劉宏身側,目光如鷹。他注意到,在太學生後排,有幾個身影在悄悄後退,消失在人叢中。
他打了個手勢,兩名羽林衛跟了上去。
刻石進行了一個時辰,第一塊石碑已經刻完三行。蔡邧畢竟年邁,額頭上滲出汗珠,陳墨接過錘鏨,繼續刻。
就在這時——
“嗖!”
破空聲!
一支弩箭從太學闕樓方向射來,直取陳墨後心!
“小心!”曹操暴喝,拔劍欲擋,但距離太遠。
千鈞一發之際,陳墨身側一個正在搬石料的年輕刻工猛地撲上來,用身體擋住了那支箭!
“噗嗤”一聲,箭矢沒入刻工左肩。他悶哼倒地,鮮血瞬間染紅衣襟。
“有刺客!”羽林衛立刻護住劉宏,同時一隊人衝向闕樓。
現場大亂。太學生們驚慌四散,博士們嚇得趴倒在地。蔡邧被弟子護著退到石碑後,臉色慘白。
陳墨扶起受傷的刻工——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麵黃肌瘦,是流民出身,因為手巧被招進刻工隊。箭傷不深,但血流不止。
“為什麼……”少年疼得嘴唇發白,卻看著陳墨,“陳令……石經……不能停……”
陳墨眼眶一熱,撕下衣襟為他包紮:“你叫什麼?”
“二狗……沒大名。”少年咧嘴,露出帶血的牙,“陳令……我爹說,官學開了……我弟弟能讀書了……石經刻好了……弟弟就能看著學……”
陳墨的手頓住了。
他抬頭,看向周圍驚慌的人群,看向那些嚇得發抖的太學生,看向護在劉宏身前、神色凝重的曹操和荀彧。
然後他低頭,繼續包紮。
“你會有大名的。”他說,“等石經刻完,我請陛下賜你一個名字。”
包紮完畢,陳墨站起身,走回石碑前。
刺客已經被羽林衛從闕樓揪下來——是個二十出頭的太學生,被抓時還在喊:“異端當誅!格物當焚!”
陳墨沒有理會。
他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錘和鏨。手很穩。
然後,在所有人注視下,他舉起錘——
“鐺!”
錘聲再次響起,堅定,有力,壓過了所有的騷亂和恐慌。
第二塊石碑上,“民為邦本”的“本”字,完成了最後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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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宏推開護衛,走到陳墨身邊。他沒有看刺客,沒有看血跡,隻是看著石碑上逐漸成型的字。
“繼續刻。”他說。
聲音不大,但整個太學都聽得見。
當夜,荀彧府邸密室。
曹操、陳墨都在。桌上擺著從那刺客身上搜出的東西:一把製式弩機羽林衛的製式),一袋銅錢每枚都是新鑄的五銖),還有一封密信。
信很短:“事成,三百金已付城南枯井。若敗,自儘,家小得撫。”
沒有落款,但信紙是洛陽西市“文寶齋”特製的桑皮紙,一尺見方,邊緣有暗紋。這種紙產量極少,隻供應幾家大族。
“文寶齋的賬冊查過了。”荀彧說,“過去三個月,買過這種紙的有七家:弘農楊氏、汝南袁氏、潁川荀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琅琊諸葛氏,還有……”
他頓了頓:“中常侍蹇碩。”
蹇碩?
曹操眼神一厲:“這個閹人……”
“未必是他。”荀彧搖頭,“蹇碩是陛下新提拔的,根基尚淺,沒這個膽子。但有人可以用他的名義買紙,栽贓給他。”
陳墨一直沉默,此時忽然問:“刺客招了嗎?”
“招了。”曹操冷笑,“說是‘清議社’的人,收了錢,要殺陳令、阻石經。但問他清議社有哪些人,誰給的錢,一問三不知。明顯是個棄子。”
“鏡片失竊的事呢?”荀彧問。
陳墨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打開,裡麵是那枚丟失的水晶鏡片——他下午在格物院茅房的屋頂縫隙裡找到的,用油紙包著。
“凶手偷了鏡片,劃傷死者,然後藏起來,想等風頭過了再取。”陳墨說,“但他沒想到,我查遍了格物院每個角落。”
“也就是說,鏡片不是凶器,隻是道具。”荀彧沉思,“凶手真正的凶器是刀,殺完人後用鏡片偽造傷口,再留下血書,把嫌疑引向格物院。同時,又雇傭刺客當眾行凶,加深‘格物院招禍’的印象。”
一環扣一環。
“這不是一個人能乾成的。”曹操斷言,“有策劃的,有執行的,有提供物資的,有善後的。是個組織。”
三人沉默。
窗外秋風呼嘯,吹得窗紙嘩嘩作響。
許久,荀彧緩緩說:“明日,我會將刺客交給廷尉,公開審訊。結論會是——宦官餘孽作亂,意圖破壞新政。至於清議社、鏡片、文寶齋的紙……全部壓下。”
曹操皺眉:“文若,這等於放過真正的黑手。”
“不放怎麼辦?”荀彧看著他,“查楊氏?查袁氏?還是查蹇碩?一動就是朝野震動。陛下新政剛起步,經不起這種震蕩。”
他走到燭台前,燭光在他臉上跳動:
“有時候,政治不是追查真相,是維持平衡。我們可以輸一城,但不能亂全局。刺客是宦官餘孽,這個結論,各方都能接受——士族鬆了口氣,陛下有台階下,我們也能繼續做事。”
陳墨忽然問:“那真正的黑手,就逍遙法外?”
荀彧轉身,目光深沉:“記住他們的手法。栽贓、刺殺、煽動、偽裝……這些招數,他們用了第一次,就會用第二次。我們等他們露出馬腳。”
他看向陳墨:“石經必須刻完。越快越好。等四十六塊石碑全部立起來,新政就多了一重護身符——那是刻在石頭上的國策,誰敢公開反對,就是反對陛下,反對大漢。”
陳墨握緊拳頭,最終點頭。
曹操也歎了口氣:“也隻能如此了。但蔡公和陳令的安全……”
“加強護衛。”荀彧說,“另外,陛下已經下旨,調皇甫嵩回洛陽,暫領衛尉,總領京城防務。有皇甫公在,宵小翻不起大浪。”
皇甫嵩。
這個名字讓曹操和陳墨都安心了些。那位老將,是真正能鎮得住場麵的人。
此後二十日,太學石經殿前,錘聲日夜不絕。
蔡邧和陳墨輪流監工,四百名刻工分三班,晝夜不停。期間又有過兩次小風波——一次是石碑基座被人潑了糞水,一次是刻工宿舍失火及時撲滅)。但主事者始終沒有抓到。
劉宏每日都會來巡視片刻,不說話,隻是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震懾。
十一月三十,小雪。
最後一塊石碑刻完。四十六塊青石巨碑,聳立在太學正殿前,組成一片碑林。朱砂填字,在雪光中紅得耀眼。
蔡邧站在碑林前,老淚縱橫。他畢生心血,莫過於此。
陳墨扶著老先生,心中也是激蕩。這些石碑上,有他設計的幾何圖形,有他總結的農桑口訣,有他參與製定的度量衡標準……這些東西,將隨著石頭傳下去。
劉宏親自為石經題寫碑額:“昭寧石經,永世之範”。
儀式很簡短。沒有大宴群臣,沒有歌舞升平。劉宏隻是帶著文武百官、太學師生,在碑前肅立片刻,然後說:
“石經在此,新政在此。後世子孫,可觀之,可鑒之,可學之。朕不求人人稱頌,隻求——無愧於心,無愧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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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漸大,落在石碑上,落在人們肩頭。
但沒有人離開。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結束。
石碑立起來了,但石碑外的鬥爭,才剛剛開始。
儀式結束後,陳墨在最後一塊石碑的背麵,發現了一行小字——不是刻上去的,是用石灰寫的,還沒被雪完全衝刷掉:
“石可立,亦可碎。鏡可造,亦可毀。冬至夜,格物院當焚。”
字跡工整,和血書上的筆跡一模一樣。
陳墨默默擦去字跡,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雪越下越大了。
而冬至,還有半個月。
同一時刻,洛陽城某處暗室。
兩個人對坐。沒有點燈,隻有窗外透進的微光,勉強勾勒出輪廓。
“石經還是立起來了。”一人說,聲音低沉。
“意料之中。”另一人聲音年輕些,“劉宏不是桓帝,沒那麼容易嚇退。但我們的目的達到了——格物院已經沾上血,陳墨已經惹上嫌疑。種子埋下了,總有一天會發芽。”
“冬至的行動……”
“照舊。但不要用我們的人,找外圍,找流民,許以重利。記住——要看起來像意外,像工匠不慎失火。”
“明白。”
沉默片刻。
年輕的聲音又說:“袁本初那邊,有什麼動靜?”
“他很安靜。捐了八百畝劣地,對官學不置可否,每日在府中讀書會友,像個真正的名士。”
“裝得真好。”冷笑,“但他越安靜,越說明所圖甚大。盯著他。”
“是。”
“還有……清議社這個名字,以後不要再用了。那枚棄子,處理乾淨。”
“已經處理了。”
窗外風雪呼嘯。
暗室中,再無聲響。
隻有無儘的算計,在黑暗中滋生、蔓延。
而石碑靜靜立在太學前,承載著光明,也映照著黑暗。
雪覆其上,暫時掩蓋了一切痕跡。
但雪終會化。
那時,是春草破土,還是汙穢顯露?
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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