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的喧囂被遠遠拋在身後,墨府沉重的朱門在眼前閉合,卻關不住墨昭心中翻騰的怒火與冰冷的失望。
司徒雷那番“大局為重”、“到此為止”的言論,如同冰冷的針,刺穿了她對這位沙場老將最後一絲敬重,更將她心中對貴族階層僅存的幻想徹底碾碎。
她沒有直接回棲凰院,而是獨自一人,踏著深秋清冷的月色,來到了府中那片寂靜的墨竹林。
夜風穿過竹葉,發出沙沙的低語,卻無法平息她胸中燃燒的火焰。孤星安靜地跟在她腳邊,冰藍的獸瞳在黑暗中閃爍著擔憂的光芒,它能清晰感受到主人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憤怒與悲愴。
“昭兒。”蒼老而帶著疲憊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墨昭沒有回頭,她知道是祖父墨滄溟。
老人拄著螭首杖,步履蹣跚地走到她身側,一同望著那片在月光下搖曳的墨色竹林。沉默了片刻,墨滄溟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充滿無奈:
“司徒府的事,老夫聽說了。你……衝動了。”
墨昭猛地轉身,眼中星芒灼灼:“衝動?祖父!那是一條人命!一個家破人亡!趙蟠仗著父勢,當街行凶,視人命如草芥!官府昏聵,顛倒黑白!司徒老將軍明知真相,卻隻想捂蓋子,用所謂的‘大局’和‘撫恤’來粉飾太平!這難道不是更大的不公?若人人都如此,這雲煌的天,何時才能亮?!”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竹林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壓抑不住的激憤。
墨滄溟深深歎了口氣,渾濁的老眼中滿是痛惜與凝重:“昭兒,你的心,祖父明白。你想為那老漢討回公道,想為這天下受欺壓的平民爭一口氣。這沒有錯!可是……”他頓了頓,螭首杖重重頓地,“你可知,你今日在司徒府的那番話,已將趙家、贏家乃至整個保守派貴族集團徹底得罪死了!他們不會放過你!他們會像聞到血腥的鬣狗,瘋狂地撕咬你!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老人上前一步,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抓住墨昭的手臂,力道之大,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意味:“昭兒,聽祖父一言!愛惜自身!你是我墨家唯一的希望,是玄螭血脈複蘇的象征!你的命,比一萬個趙蟠都珍貴!比那些所謂的‘公道’更重要!我們墨家好不容易盼你歸來,剛剛站穩腳跟,實在經不起更大的風浪了!司徒老將軍的做法……雖非儘善,卻也是保全自身、維係局麵的無奈之舉啊!”
“愛惜自身?”墨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尖銳的諷刺,她用力掙開祖父的手,踉蹌後退一步,眼神冰冷而失望地看向墨滄溟,“祖父!您要我如何愛惜自身?!是看著冤屈遍地而視若無睹?還是為了所謂的‘安穩’,像您、像司徒老將軍那樣,對貴族的惡行妥協退讓,甚至……成為幫凶?!”
她指著自己心口,那裡佩戴著玄螭胸針和同心螭玉扣:“我體內流著玄螭之血!我身上擔著星輝士爵之名!我從鼠尾巷的泥濘中爬出來,不是為了今日躲在這深宅大院,做一隻愛惜羽毛的金絲雀!若這‘愛惜自身’的代價,是背棄良知,是漠視不公,是看著更多像文清漪兄長、像今日那老漢兒子一樣的無辜者枉死!那我寧願……燃了此身!”
“墨昭!你……”墨滄溟被孫女這激烈決絕的話語和眼神刺痛,氣得渾身發抖,螭首杖幾乎要握不住。
“祖父,”墨昭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與決斷,“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墨府的高牆,擋不住外麵的血雨腥風,也護不住我心中所求的公道。司徒府的壽宴,昭昭去錯了。從今日起,這墨府的門庭宴請,昭昭也不再踏足。您……保重身體。”
說完,她對著震驚失語的墨滄溟,深深一禮,隨即決然轉身,不再看祖父瞬間蒼老頹敗的麵容,大步朝著棲凰院的方向走去。墨藍色的身影融入竹影月色,孤傲而決絕,仿佛一頭負傷卻依舊昂首離群的孤凰。孤星低嗚一聲,緊緊跟上。
棲凰院內,氣氛壓抑。
青禾看著小姐冰冷如霜的臉色和泛紅的眼角,嚇得不敢多言,默默侍奉。
墨昭坐在妝台前,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和眼中未褪的怒意與倔強。
司徒府的憋屈,祖父的“規勸”,如同兩塊巨石壓在心口。她需要離開,離開這令人窒息的貴族圈層,離開這處處掣肘的環境!哪怕隻是暫時的喘息!
就在她心緒煩亂之際,墨玄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依舊低著頭,懷裡抱著那盞玄螭蓮燈,另一隻手裡捏著一張皺巴巴的、邊緣焦黃的獸皮紙。
墨昭強壓下情緒,儘量溫和地問:“玄兒,怎麼了?”
墨玄不答,徑直走到她麵前,將那張獸皮紙塞進她手裡,然後指了指蓮燈,又指了指獸皮紙上一個模糊的、形似雪蓮的圖案。
墨昭疑惑地展開獸皮紙。
紙張古老,字跡模糊,似乎是一份殘缺的藥材筆記或行商記錄。
上麵零星記載著幾種罕見藥材的性狀和模糊的產地指向。
她的目光落在墨玄所指的那個雪蓮圖案旁,那裡用古雲煌語潦草地寫著幾行小字:
“……極北苦寒之地,血狼堡以西三百裡,斷魂冰穀深處……有異蓮,生於萬年玄冰窟,伴生於星隕寒鐵礦脈……其色如月魄,蕊蘊星芒,性至寒至純,能引星辰之力,活死肌,續斷脈……疑為‘雪魄星魂蓮’……”
雪魄星魂蓮?!
墨昭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名字她曾在墨家殘存的古籍中見過零星記載!
傳說中能生死人肉白骨、對經脈骨骼損傷有逆天神效的聖藥!
尤其對哥哥墨戰那種陳年舊傷、經脈萎縮壞死的雙腿……這幾乎是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