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麗鬼看也沒看那倒下的無頭屍體,更沒理會那顆滾落在地的頭顱,以及周圍殘兵們驚駭欲絕、或悲慟或麻木的眼神。她隻是靜靜地站著,手裡握著那根沾染了新鮮血跡的禦幣。
完成了。
仇報了。
目標……沒了。
預想中的狂喜沒有出現。預想中的解脫也沒有降臨。隻有那股熟悉的、巨大的、如同黑洞般的空虛感,瞬間將她整個人徹底吞噬。身體裡仿佛有什麼東西隨著黃巢的倒下而徹底崩塌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茫然。
她站在血泊和塵土裡,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指令的、冰冷的傀儡。
打破鬼內心沉寂的,是她腳邊無聲裂開的一道熟悉的隙間,邊緣流淌著深邃的紫光,內裡是無數窺視的眼瞳構成的奇異背景。她看著這道門戶,嘴角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她……這次倒是又沒把我直接扔進去?)
嗬……是怕我回去?還是……巴不得我就此沉淪在那邊,徹底毀掉?)
念頭一閃而過,帶著冰冷的諷刺。然而,鬼卻沒有絲毫猶豫,仿佛那隙間是唯一的歸途。她甚至沒有再看一眼狼虎穀的狼藉和那顆滾落的頭顱,一步便跨了進去。扭曲的光影瞬間吞沒了她的身影。
再睜眼時,神社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她回來了,回到了這個或許早已被她傷透了心的地方。身體裡空空蕩蕩,連複仇後那點虛假的滿足感都消失殆儘,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茫然。目標……沒有了。支撐她走到現在的所有東西,都隨著那一刀徹底崩塌了。如果……如果師父想要她的命,拿去便是。這具軀殼,這副被殺戮和戾氣浸透的靈魂,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鬼的身影出現在神社前庭。她就這樣站在那裡,周身散發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廊下,星暝刻意背對著她,似乎正望著一株不知名的野花。鬼出現的瞬間,他的背影不自覺地繃緊了一瞬,隨即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既沒有預想中的暴怒,也沒有虛假的關切,隻有一種深沉的疲憊,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他的目光落在鬼身上,平靜地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
“……你親自去見證黃巢的落幕了?”
“我動的手。”鬼的聲音乾澀無比,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星暝沉默地看著她。如果說之前的她,還能被殺戮的執念或對力量的追求驅動,像一柄鋒芒畢露卻目標明確的凶刃,那麼此刻的她,仿佛連那點支撐著“凶刃”存在的鋒芒都徹底磨滅了。隻剩下一具被血浸透的空殼。
星暝心中無聲地歎息,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語氣沉緩地下了決定:“……去永遠亭吧。師匠那邊,用於壓製你那股殺性的藥,應該做好了。”
“嗯。”鬼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飄落的灰塵,帶著一種徹底的漫不經心。仿佛去哪裡,做什麼,對她而言都毫無區彆。
星暝沒再說什麼,也沒叫上星焰或其他人。待銀光閃過,二人抵達永遠亭,星暝甚至沒去輝夜常待的地方打招呼,目標明確地帶著鬼穿行在清冷寂靜的回廊裡,徑直找到了正在藥房記錄著什麼的八意永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師匠。”星暝喚了一聲。
永琳放下手中的筆,轉過身。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星暝,隨即落在後麵如同幽魂般的博麗鬼身上。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在鬼身上停留了幾息,眼神深邃依舊,看不出明顯的情緒波動,既無驚訝,也無責備,仿佛隻是在審視一份特殊的“病例”。
“從上次你們委托我去醫治鬼的間歇性精神分裂症也有些時日了。但不出我所料的話,效果應當……是毫無進展吧?”
鬼站在門口陰影裡,沉默不語,像一尊被遺忘的雕塑。
星暝看著鬼那副了無生氣的模樣,又看看永琳,心裡有些犯難,還是忍不住替她辯解了一句:“應該……還是有些作用的吧?師匠。最近……她那種‘黑化’的狀態,確實已經很少見了。”他指的是鬼自從對汐他們出手後,發展出的那種渾身被血氣纏繞,無差彆攻擊的狀態。
“精神層麵的沉屙,藥物終究是落於下乘。”永琳微微搖頭,“即便是運用所謂的‘魔法’或其他超常手段進行乾預,效果也多是杯水車薪,難以觸及根本。歸根結底,能否拔除病灶,需要的還是當事人自身強大的意誌力作為支撐。”她說著,指向藥房內一張鋪著潔淨白布的床鋪,“讓她暫且躺下休息一會兒吧。”
話音未落,永琳看似隨意地抬手朝著鬼的方向輕輕一拂。一股無形的、帶著安眠力量的藥香瞬間籠罩了鬼。她身體微微一晃,沒怎麼反抗,便順從地軟倒下去,被星暝眼疾手快地扶住,安置在冰冷的床鋪上,很快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星暝看著鬼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頭和毫無血色的臉,心頭一緊,忍不住看向永琳,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師匠,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是要做什麼劈開腦子的手術嗎?”他想象著永琳拿著精巧但嚇人的工具對著鬼頭顱的畫麵,實在有點發怵。
“莫急。”永琳的聲音依舊平穩,目光卻緊緊鎖在沉睡的鬼身上,“再等等……”
就在星暝不明所以之際,石台上本該深度麻醉的鬼,身體忽然細微地、不受控製地動彈了一下!那動作極其短暫,仿佛沉睡的火山在深層的一次悶響。
星暝瞳孔微縮:“……?!”
“和我想的一樣。”永琳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她的這個狀態——姑且稱之為‘鬼巫女’狀態,其驅動核心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偏移。它不再是由她的表層意識或清醒意誌所主導,而是徹底下沉,融入了本能,甚至……更深層的東西。硬要用比較‘科學’的方式類比的話,或許可以理解為一種強大到扭曲了生理構造的‘戰鬥應激本能’,或者……某種被殺戮和怨念浸染後形成的‘第二人格’,但比這些還要複雜得多。它已經成為了她生命體征的一部分,如同呼吸和心跳。”
永琳的目光轉向星暝,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星暝,保護好永遠亭的其他部分。離遠些。”
星暝心中一凜,立刻照做。他身形一晃,退到房間門口,無形的屏障瞬間張開,將整個藥房與外界隔絕開來,確保任何可能的能量爆發不會波及到永遠亭的其他建築和居民。
就在屏障完成的刹那!
石台上的鬼猛地睜開了雙眼!那雙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死寂,而是瞬間被一種狂暴、混亂、充斥著毀滅欲望的血紅所占據!一股濃烈的暗紅戾氣如同火山爆發般從她的身體裡噴湧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被屏障包裹的空間!那力量簡直是純粹的破壞欲構成的,毫無章法卻狂暴無比,瘋狂地衝擊著藥房內的一切,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和劇烈的能量漣漪!
“嗬……!”鬼的喉嚨裡發出不似人聲的低吼,身體詭異地扭曲著想要坐起,眼神死死鎖定著離她最近的永琳,充滿了原始的殺戮衝動!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狂暴衝擊,永琳的神情沒有絲毫慌亂。她甚至沒有後退半步,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右手不知何時已握住了一柄通體流轉著溫潤光華的長弓。緊接著,永琳仿佛隻是輕輕抬了一下手。弓弦並未拉開,但那柄月弓的弓弦卻驟然亮起一道凝聚到極致的、仿佛能淨化一切汙穢的銀白光矢!
“定。”
一個平靜的音節從永琳唇間吐出。那點銀光瞬間擴散開來,化作無數道纖細如發、卻堅韌無比的銀色光絲!這些光絲並非攻擊,而是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精準無比地纏繞上鬼周身爆發的每一縷暗紅戾氣!銀絲所過之處,狂暴的能量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被束縛、壓製、中和!同時,更多的銀絲如同最精密的鎖鏈,瞬間穿透空間,纏繞在鬼的手腕、腳踝、脖頸等關鍵部位,將她掙紮的身體死死禁錮在病床上!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上一秒還是戾氣衝天、欲要毀滅一切的凶煞,下一秒就被無數純淨的銀絲層層包裹、鎮壓,如同被蛛網捕獲的凶獸!鬼眼中的血紅瘋狂閃爍、掙紮,喉嚨裡發出不甘的嘶鳴,身體劇烈地扭動,卻根本無法撼動那些看似纖細的銀絲分毫!那股力量被強行壓製回她的體內,隻在她體表留下不祥的暗紅紋路,如同被封印的詛咒。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幾息之後,鬼眼中的血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變回那深不見底的漆黑,隻是眼神更加渙散空洞。她停止了掙紮,身體軟軟地癱在石台上,再次陷入昏迷狀態,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隻是幻覺。
星暝撤去屏障,快步走到石台邊,看著博麗鬼蒼白昏迷的臉和漸漸淡去的暗紅紋路,心有餘悸,聲音帶著急切:“師匠,她……她怎麼樣?”
永琳沒有立刻回答。她收起月弓,走到鬼身邊,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縈繞著淡淡的光芒,輕輕點在鬼的眉心、心口幾處要穴,仔細探查著。片刻後,她才收回手,轉身走到一旁巨大的藥櫃前,打開其中一個散發著寒氣的玉匣,從裡麵取出幾顆龍眼大小、通體瑩白如玉、內部卻仿佛有絲絲縷縷流質在緩緩旋轉的藥丸。
“拿著。”永琳將這幾顆藥丸用一個同樣材質的玉瓶裝好,遞給星暝,“每次她出現剛才那種失控征兆,或者你感覺她體內那股戾氣即將壓過她自身意誌時,給她服下一顆。可以暫時壓製那股狂暴的本能,讓她恢複表麵的清醒。”
星暝小心翼翼地接過那觸手冰涼的玉瓶,感覺沉甸甸的:“暫時壓製?那……能根除嗎?”
永琳的眼神深邃:“這藥隻能治標,無法治本。它像一道堤壩,能攔住洶湧的洪水,但洪水本身並未消失,反而會隨著時間不斷積蓄力量。你必須定期讓她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出口’,去宣泄、去釋放那股累積的殺性與戾氣。否則……”永琳的聲音更沉了幾分,“堤壩總有潰決的一天。到那時,被那股徹底失控的本能吞噬的她,恐怕會變成一個隻知毀滅、六親不認的怪物,再難挽回。而她自己,也會在那種徹底的瘋狂中……徹底崩毀。”
她看著星暝緊鎖的眉頭,補充道:“另外,以後若非必要,不必再帶她來這裡了。她的問題根源在心,不在身。藥物和我的手段,能做的已經到此為止了。”言下之意,後續如何,隻能看鬼自己的造化和星暝的引導了。
星暝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瓶,又看看床上氣息微弱、仿佛隨時會碎掉的鬼,心中五味雜陳。他明白了永琳的意思——這是一條沒有儘頭的、需要時刻警惕的荊棘之路。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師匠。多謝。”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俯身小心地抱起昏迷的鬼。少女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星暝抱著她,向永琳微微頷首致意,便轉身離開了永遠亭那清冷寂靜的藥房,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深處。
直到星暝的氣息徹底遠去,藥房內隻剩下永琳一人時,房間外才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永琳,當真……沒有治療的方法了嗎?”
永琳並未回頭,隻是走到窗邊,平靜地回答道:“有。”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出去。
輝夜的身影從門外的陰影中緩緩走出,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眼神卻比平時認真許多:“那永琳你……”她似乎想質問為何不用,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永琳不願意用的治療方式,必定是極為殘酷與痛苦的。
永琳轉過身,陽光灑在她銀色的長發上,映襯著她平靜無波的麵容。她看著輝夜,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看來公主殿下……是站在星暝那邊的?”
“……因為我認為,我們月之民,似乎沒有必要事事都站在八雲紫那邊,被她牽著鼻子走,不是嗎?那個結界計劃,聽著就很麻煩。”
永琳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輝夜,望向更深遠的虛空:“倒也不能這麼簡單地劃分陣營。我這次出手,與其說是所謂的站隊,不如說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畢竟對星暝來說,那巫女終究是他的責任。而且……”她頓了頓,聲音平淡,“對八雲紫而言,那巫女似乎也是她那個異想天開的‘東國大結界’計劃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她需要巫女那特殊的、尤其是沾染了殺伐氣息後的靈力。”
輝夜與永琳對視良久,空氣仿佛凝固了片刻。忽然,輝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如同月牙,打破了那份沉凝:“永琳總是這麼麵冷心熱呢。”她搖著扇子,語氣帶著了然,“明明給小巫女準備的那些藥物,若是運用得當,再配合上悉心的引導,是能達到‘一勞永逸’的效果的吧?徹底淨化那股戾氣,或者將其無害化地疏導掉?”
永琳沒有否認,隻是靜靜地看著輝夜。半晌,她才輕輕歎了口氣:
“藥物和術法,終究隻是外力。它們或許能壓製,能疏導,甚至……能在特定的條件下強行‘淨化’。但……”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落在那個被星暝帶走的少女身上,“心病,終究比任何身體的沉屙頑疾,都要難治萬倍。能不能真正走出來,能不能擺脫那如影隨形的黑暗……關鍵,還在她自己。若她的心依舊沉淪在那片血海與虛無之中,再強的藥力,也不過是揚湯止沸,延緩最終的崩解罷了。”
喜歡這樣的東方才不要呢請大家收藏:()這樣的東方才不要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