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和他所代表的那一套,高高在上,壟斷力量,視眾生為芻狗,根本就是錯的!是一條走不通的死路!是一條隻為維護少數人特權而存在的邪路!
他要證明,自己的路才是對的!力量,不應該被鎖在深宮高閣,不應該被壟斷在少數人手中!它應該像陽光雨露一樣,灑向每一個渴望保護自己、保護家園、保護所愛之人的普通人!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天地間所有的勇氣與決心都吸入肺中,然後轉向所有村民,聲音因激動而格外洪亮,在山穀間回蕩,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諸位鄉親父老!你們都親眼看到了!也親身經曆了!那些所謂的‘大人’,那些所謂的‘規矩’,根本靠不住!求人不如求己!指望彆人,永遠不如自己手裡有力量!”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火焰,緩緩掃過每一張望向他的、充滿期盼與依賴的臉:“從今日起,我蘆屋道滿,就留在你們這裡!但凡是我懂的,隻要你們願意學,隻要你們想擁有力量保護自己的家、自己的村子、自己的親人!我就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我不收你們一枚銅錢!不論你們是貧是富,是貴是賤!哪怕你們覺得自己蠢笨如牛,隻有一丁點兒學東西的緣分,都可以來找我!我蘆屋道滿的大門,永遠向想要變強、想要守護的人敞開!”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充滿了近乎狂熱的信念與不容置疑的決心:“我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斬妖除魔、守護家園的力量,不是京都那些老爺們的專屬!陰陽術,也絕不是隻有他們那些血脈高貴、師承名門之人才能觸碰的秘密!我蘆屋道滿今日在此開創的‘播磨流’陰陽術,將會是為守護而生、為平民而存的實用之道!是為每一個被壓迫、被忽視的普通人爭取生存權利的力量!”
“終有一天,我們會證明,他們那套陳舊、腐朽、隻為權貴服務、視普通人如草芥的破爛規矩,早該被徹底砸爛,掃進曆史的垃圾堆!新的時代,應該由掌握了自己力量的普通人來開創!”
村民們先是死一般的寂靜,被這石破天驚的宣言所震撼,隨即,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浪潮般的感激聲、激動的哭泣聲猛地爆發出來,響徹雲霄。他們太需要一絲希望了,太需要一點點能真正攥在自己手中的力量了!哪怕隻是能嚇跑最弱小妖怪的一張符、一句咒,對他們而言,也是黑暗絕望中的一盞明燈,是能繼續掙紮著活下去的寶貴依仗!
就這樣,蘆屋道滿真的在這個貧瘠苦難的小村莊留了下來。村民們熱情地幫他尋了一處廢棄已久、但主體結構尚存、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破屋。道滿自己動手,和幾個感激涕零的年輕人一起,砍樹除草,修補牆壁,更換茅草,總算有了個簡陋的落腳和傳授技藝之所。
他甚至連牌匾都沒做,隻用木炭在一塊破木板上歪歪扭扭寫了“播磨流”三個字,掛在了門口。
最初的日子,道滿充滿了近乎盲目的激情與巨大的成就感。他將自己這些年來四處搜尋、刻苦鑽研、無數次失敗、甚至從某些來路不正、殘破汙損的古籍殘卷中絞儘腦汁破譯領悟來的知識,不管其來源是否正統,不管其本身是否完整或有隱患,儘可能簡化、拆解、改造,變成這些幾乎全是文盲、理解能力有限的村民們能聽懂、能模仿、能“速成”的樣子,傾囊相授。
他教他們辨認山野間最常見、具有微弱靈力的草藥,如何采摘、晾曬、研磨成粉,雖然效果甚微,但至少是個開始。他極其耐心地一遍遍示範最基礎的符咒線條,如何運氣於筆尖哪怕他們根本不懂什麼是“氣”),如何將那些粗糙的朱砂混合著獸血有時甚至是他們的指尖血)塗抹在黃麻紙甚至隻是較平整的樹皮)上,繪製出那些線條歪扭、靈力微弱卻或許真能起效的護宅符、驅邪符。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們念誦那些音節古怪、他自己也未必完全明了其深層含義與完整儀軌、但卻似乎能更快引動外界能量的短咒。他強調發音要準確,要帶著“意念”,至於什麼是“意念”,他則簡化成“拚命想著你要達成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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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看到那些曾經麵對肆虐的妖物隻能閉目等死、或跪地哀求的婦孺老弱,手中緊握著自己繪製的、朱砂都未必均勻的符紙,結結巴巴卻充滿決心地念誦咒語,第一次成功地將一隻窺伺雞舍的弱小精怪或許隻是一隻稍微強壯點的黃鼠狼)驚走時;當他看到那些村民臉上那種混雜著難以置信、狂喜、激動乃至熱淚盈眶的表情時,道滿的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澎湃洶湧的暖流和巨大滿足。這種實實在在的改變,這種賦予他人力量的成就感,遠比在京都挑戰安倍晴明失敗後的虛無與挫敗感,要充實百倍、千倍!
“看到了嗎?安倍晴明!你和你那套僵死的、隻為少數人服務的規矩做不到的事,我蘆屋道滿做到了!我用我的方式做到了!”他時常在心中如此自豪地呐喊,胸膛因激動而起伏。
然而,隱患的苗頭,也很快如同雨後竹林裡的筍苗,悄然浮現。聞名前來求學的普通人數量遠超預期,很快擠滿了他的破屋和小院。這些人資質普遍低下得可憐,絕大多數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理解能力極其有限,對於需要精細操控精神和靈力的術法,學習起來更是困難重重。
而道滿自己本就是野路子出身,靠著驚人天賦、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和運氣才摸索至今。許多術法的底層原理、能量循環、禁忌反噬,他自己都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懂,更談不上用係統、嚴謹、循序漸進的方式去教導他人。他的知識體係本身就是破碎的、功利的、充滿試驗和冒險性質的。
為了追求“實用”、“速成”,為了儘快看到“成效”來證明自己道路的正確,為了滿足越來越多村民急切的需求,他不得不大幅壓縮甚至完全跳過那些枯燥卻至關重要的基礎理論教誨和心性淬煉。他的教學變得極度功利化和碎片化,隻專注於灌輸那些“馬上能用”、“看起來厲害”、“能嚇跑妖怪”的招式。係統性的靈力修煉?沒有!深奧的易理八卦?太複雜,跳過!修身養性、持心守正?那是什麼?能當飯吃嗎?
有時遇到難以簡化教授的術法,或是效果不佳時,他會絞儘腦汁,甚至不惜劍走偏鋒,想出一些取巧的、便捷的、卻可能暗藏巨大隱患的辦法——
比如,教導村民收集墳頭夜露、老棺鏽釘、甚至戰場遺骨等容易獲取卻蘊含濃烈陰穢死氣的東西,作為加強符咒瞬時威力的“催化劑”,卻忽略了這些材料對使用者自身氣血心性的長期侵蝕。比如,大幅度簡化甚至魔改咒語,隻追求那幾個關鍵音節能否快速引動外界力量無論那力量性質如何),卻完全忽略了正統咒語中用於安撫調和、避免反噬、保護施術者的完整儀軌和禱言。再比如,偷偷傳授一些借助憤怒、恐懼、怨恨等激烈負麵情緒來短暫激發自身潛能、提升術法威力的小技巧,並美其名曰“心意夠誠,力量就強”。
“老師……這個咒語念完之後,總覺得心裡發慌,手心冒冷汗,晚上還老是做噩夢,夢見……夢見好多黑影……”一個有幾分敏感體質的年輕學徒,曾怯生生地、猶豫地向他反映。
“怕什麼!膽子這麼小怎麼行?”那時的道滿,或許正忙於構思另一個更具攻擊性的術式簡化方案,或被其他學員的瑣事纏身,不耐煩地揮揮手,甚至帶著幾分訓斥的語氣,“效果大不就行了?能乾掉害人的妖怪,保護你的家人和糧食,才是頂頂要緊的!彆學京都那些人,儘搞些虛頭巴腦、裝神弄鬼的繁文縟節!咱們播磨流,講究的就是實在、好用!”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所開創事業的初步“成功”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中,被村民們的感激和依賴所包圍,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隻重術之“形”、忽視道之“本”,隻追求力量的速成與實用、完全放棄心性引導與根基打磨的傳授方式,就像是在一片流沙之上修築堡壘,華麗的外表下,基礎早已千瘡百孔。他太急於證明自己,太渴望快速積累起足以撼動京都那座高塔的資本和聲望,卻在不知不覺間,為自己親手開創的“播磨流”,掘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通往黑暗深淵的陷阱。
一些本就心術不正、或是因為家人被害而充滿仇恨、或是單純渴望不勞而獲獲取力量的人,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些術法中易於獲取、難以約束且帶有明顯偏斜性質的破壞性力量,以及道滿教學體係中存在的巨大漏洞。他們如饑似渴地隻學習那些最具殺傷力、最詭異、最“高效”的部分,對那些少得可憐的、需要平和心境、導人向善的基礎提醒則嗤之以鼻,甚至暗中嘲笑道滿的“迂腐”和“天真”,認為他根本不懂如何真正“使用”這些力量。
道滿偶爾察覺某些學員心性不對,或是施展的術法帶著令人不安的邪氣,也會板起臉訓斥幾句,但往往收效甚微,對方表麵唯唯諾諾,轉身依舊故我。他太忙了,要指導的人太多,要“研發”的實用術法更多,還要應對周邊村落聞訊而來的人。他內心深處甚至有一種天真的樂觀和固執的信念:隻要力量的初衷是為了“保護”,是為了對抗不公,是為了讓弱者有自保之力,那麼具體手段激烈一些、瑕疵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呢?總比毫無反抗之力、任人宰割要強!他相信“實用”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他並不知道,這些看似微小的妥協、這些急功近利的疏漏、這些被刻意忽略的警告,就像一顆顆被深埋於肥沃黑暗土壤中的毒種。在未來的歲月裡,它們將會悄無聲息地吸收著世間的負麵情緒、欲望與仇恨的養分,破土而出,瘋狂滋長,最終將他所開創的、本意為守護的“播磨流”,扭曲、拖拽向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使其在許多知情者口中,變成了與“急功近利”、“邪異詭道”、“危險異端”、“心術不正”緊密相連的代名詞。
而此時的他,隻是望著那些因為掌握了微弱力量而歡欣鼓舞、對他感恩戴德、奉若神明的村民,信心空前膨脹,隻覺得前途一片光明,仿佛已經能看到自己打破壟斷、普傳道法、門下英才輩出、最終青史留名的那一天。
他與安倍晴明,以及其所代表的一切——那種強調正統、嚴謹師承、森嚴規矩、循序漸進、維護現有秩序的力量體係,從最根本的理念到實踐的道路,已然徹底決裂,南轅北轍,再無調和可能。一場源於不同道路選擇的漫長對峙,就此埋下了深重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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