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後一節課,原本是該留給學生們最後抱佛腳的“自由複習時間”。14班的窗簾卻拉得嚴嚴實實,甚至連門都關上了。路過的巡課老師如果不是因為看到門口站著那個楊明宇,還以為學生在裡麵密謀什麼呢。
“把燈關了。”楊明宇回到教室,手裡並沒有拿教鞭,而是拿著一個投影儀的遙控器。
“啪”的一聲,教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張偉這小子在下麵小聲嘀咕:“老楊這是要乾嘛?考前看恐怖片練膽?那我可不困了啊。”
旁邊的趙敏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閉嘴,看屏幕。”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殺馬特青春》
全班哄堂大笑。原本沉悶的考前氣氛被這不正經的標題給搞破防了。
緊接著,視頻開始了。
畫質渣得感人,甚至有些鏡頭還抖,一看就是像素感人的諾基亞或者是數碼相機偷拍的。剪輯手法也相當粗糙。
但就是這樣一段視頻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第一幕,時間回到了高一。
鏡頭裡的教室亂得很。林天正縮在角落裡,頭發長得蓋住了眼睛,手裡捧著個gba;張偉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把物理書都給浸濕了;而王昊穿著一身名牌站在桌子上像個暴發戶一樣指點江山……
那是他們最初的模樣。
看著屏幕上那個“不僅菜而且蠢”的自己,忍不住捂住了臉發出大喊:“天哪,我當時的發型也太非主流了……”
全班再次爆笑,但笑聲中已經少了幾分戲謔,多了一分恍如隔世的感慨。
視頻還在繼續,背景音樂從歡快的《甩蔥歌》變成了有些激昂的《相信自己》。
畫麵一轉,來到了那個改變一切的月考。楊明宇站在講台上立下軍令狀,林天第一次在黑板上解出了那道全校無解的數學題,趙敏在生物課上第一次舉起了手……
然後是運動會,張偉在終點線前那個猙獰卻帥氣的衝刺;
是辯論賽,大家圍在一起查資料查到深夜,王昊頂著黑眼圈卻眼睛發亮的樣子;
是支教的大山裡,大家在滿是泥濘的操場上教孩子們唱歌,那時候他們的鞋子很臟,但笑容很乾淨;
還有北京的長城上,那一聲聲對著群山喊出的誓言,風把他們的頭發吹亂了,卻吹不散那股子要衝上雲霄的少年氣。
每一幀畫麵都是一塊拚圖。拚起來就是這三年來他們從爛泥裡掙紮出來,一步步站直,一步步奔跑,直到今天的全過程。
視頻的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張全家福上。
那是高考報名那天拍的。沒有美顏,沒有濾鏡,五十多張臉擠在一起,有的人笑得見牙不見眼,有的人還在搞怪做鬼臉,楊明宇坐在正中間。
屏幕漸漸黑了下去,隻留下一行字:
“這一路,我們走得很辛苦,但真的很酷。”
教室裡重新亮起了燈。
沒有人說話。
那種安靜,不是考前的壓抑,而是感動的不知說什麼。
楊明宇知道,火候到了。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以前的自己挺傻的?”
台下傳來幾聲吸鼻子的聲音,還有幾聲帶著鼻音的輕笑。
“傻就對了。”楊明宇笑了笑,“青春若是不乾幾件傻事,以後老了拿什麼下酒?”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緊張。哪怕你們平時表現得再從容,心裡也還是在打鼓。畢竟,這是全城一模,是高考前的一次大練兵。外麵的人都在看著,看著曾經的‘垃圾班’是不是真的變成了‘神話’,還是說我們隻是運氣好罷了。”
“你們害怕考砸了,害怕對不起父母,害怕對不起那筆班級基金,甚至害怕對不起我。”
“但是,同學們,我想告訴你們的是:去他媽的恐懼。”
全班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這位平時溫文爾雅的楊老師爆了粗口。
“對,你們沒聽錯。”楊明宇攤了攤手,“恐懼來源於什麼?來源於未知,來源於不自信。但你們看看視頻裡的自己,看看現在的自己。你們是從泥潭裡爬出來的人,你們連被人指著鼻子罵‘廢物’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連大山裡的苦都吃過了,連長城都爬上去了,一場考試,幾張卷子算個球?”
“明天的考試不是審判,是檢閱。”
楊明宇的聲音提高了幾個音調,“就像一個鑄劍師,磨了三年的劍終於要出鞘了。你們不是去被宰割的羔羊,你們是去試劍的俠客!你們要去看看,這把劍夠不夠鋒利,能不能斬斷那些所謂的難題,能不能刺破那些看輕你們的目光!”
“這一戰,我們不為證明給任何人看。”楊明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們隻為證明給自己看。證明那些熬過的夜、刷過的題、流過的汗都沒有喂狗!證明我們這群曾經被定義為‘失敗品’的人擁有改寫命運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