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門的事兒像瘟疫,一家接一家。總是發生在夜裡,總是圍繞著灶台。不是聽到摸索聲,就是發現紙灰或指印,要麼就是清早起來,發現頭天晚上擦得乾乾淨淨的鍋底,又多了一小撮灰。沒人親眼看清過什麼,但那種被窺視、被觸摸的感覺,卻無比真實地折磨著每個人。村裡開始流傳,說老陳頭死得冤,魂被灶君姥爺拘走了,成了“灶鬼”,還在到處找東西。
村長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全村人都得瘋。他想起一個人——住在後山溝裡的五婆。五婆是這一帶最有名的“看香人”,據說能通陰陽,年紀很大了,極少下山。
村長備了厚禮,親自上山去請。五婆聽完村長的講述,枯瘦的臉上皺紋更深了。她沒說話,點燃三炷香,插在香爐裡,眯著眼看著那香火一點點燃燒,香煙筆直,卻在頂端詭異地盤繞不散。
良久,她歎了口氣,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冤孽啊……不是老陳頭。”
“不是他?”村長一愣,“那是啥?”
“是‘那位’餓了。”五婆渾濁的眼睛看向村長,帶著一種深沉的憐憫,“老陳頭家世代供奉的不是灶君,是‘灶君姥爺’。那是老輩傳下來的‘家神’,說得好聽是神,說得不好聽……是靠著煙火氣和供奉活著的‘東西’。”
“老陳頭一輩子沒娶,血脈斷了。他死了,就沒人再記得給那位‘姥爺’供奉。它享慣了香火,現在餓了,就得自己出來找吃的了。”
村長聽得脊背發涼:“找……找吃的?它吃啥?”
五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它吃的是‘日子’裡的那點煙火氣,吃的是灶頭上那份‘人氣’。現在它餓狠了,沾不著人氣,就開始沾人身上的‘活氣’了。那鍋底的灰,就是它舔過留下的哈喇子。那晚上的響動,是它在摸找吃食。等它摸熟了門路,下次再進去,摸的就不一定是灶台了……”
村長腿一軟,差點跪下:“五婆,救命啊!這……這可咋辦?”
五婆沉吟半晌,緩緩說道:“送神送不走,隻能喂飽它。但不是一家兩家的事。你們得替它‘補祭’。”
按照五婆的吩咐,就在老陳頭死後的第二個七天,夜裡,全村行動了起來。
家家戶戶,都在自家灶台前擺上一碗生米,米上插三炷香。不許點燈,不許有光亮,不許有人出聲,更不許偷看。所有人必須老老實實待在臥房裡,用被子蒙住頭,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準出來。
那晚,村裡靜得可怕,黑得滲人。沒有一絲燈火,沒有一聲狗吠,連風都停了。整個村子像一座巨大的墳墓。
我家也不例外。我和爹娘擠在炕上,用厚棉被蒙著頭,大氣不敢出。被窩裡滿是汗水和恐懼的味道。夜,死寂死寂,心跳聲像打鼓一樣響。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憋得快窒息的時候,院子裡,傳來了聲音。
不是腳步聲。
是一種……拖遝、粘滯的摩擦聲。極其緩慢,從院門口響起,一點點,一點點地挪向堂屋門口。
我的血都涼了。爹娘的手在被子下死死攥在一起,抖得厲害。
那聲音到了門口,停住了。
緊接著,我們聽到了廚房門軸極其輕微、乾澀的轉動聲——“吱呀……”
它進去了。
時間仿佛凝固了。我們拚命縮成一團,祈禱著,恨不得鑽進炕縫裡去。
廚房裡,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沒有摸索,沒有翻找,死一樣的寂靜。但這寂靜比任何聲音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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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也許更久。那拖遝的摩擦聲再次響起,出了廚房,穿過院子,漸漸遠去,消失在冰冷的夜色裡。
直到天快亮了,村長才挨家挨戶敲門,聲音嘶啞地喊:“沒事了!出來了!”
人們戰戰兢兢地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衝進廚房。
灶台前,那碗生米還在。但插在上麵的三炷香,燒得隻剩下一點點灰白色的香灰,整齊地落在碗裡,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口氣飛快地吸儘了。米粒變得乾癟、灰暗,仿佛所有的精華都被抽走了。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光滑的水泥地上,從灶坑口一直到碗邊,清晰地印著一道歪歪扭扭的、灰黑色的痕跡,像是有什麼濕漉漉、沾滿灰燼的東西,從灶眼裡爬出來,爬到了碗邊,又原路爬了回去。
自那以後,村裡的怪事果然再沒發生過。生活恢複了平靜,但有些東西永遠地改變了。家家戶戶祭灶更加虔誠,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廚房,這個原本充滿煙火氣和溫暖的地方,在夜深人靜時,總會讓人莫名地感到一絲寒意。尤其是臘月二十三的晚上,很多人家都會早早熄燈睡覺,灶台上,總會多擺上一碗清水和一碗生米。
老陳頭的房子很快塌了,成了村裡禁止孩子靠近的禁地。隻有那口黑黢黢的老灶還立在一片廢墟中,灶口黑深深的,像一張永遠饑餓的嘴。
後來我離家讀書工作,很多年過去了。每當夜深人靜,尤其是在陌生的廚房裡,我偶爾還會想起那個拖遝的摩擦聲。我漸漸明白,最深的恐怖,並非來自青麵獠牙的鬼怪,而是源於一種被徹底遺棄後、源自古老煙囪與磚石深處的饑餓。那種饑餓無法被現代燈火驅散,它蟄伏在人類炊煙升起的最初記憶裡,靜靜地等待所有供奉的遺忘與熄滅。它提醒著我們,在某些看不見的角落,一些古老的契約或許仍在暗處延續,一旦香火斷絕,那些被歲月塵封的“東西”,便會沿著灶台,再次摸回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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