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那東西是跟著我們回家的。
這句話是朱小燕說的,當時她正蜷在沙發角落,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沙發絨布。丈夫張軍剛進門,公文包隨手扔在玄關,領帶扯鬆了一半。
“又發什麼神經。”張軍沒看她,徑直走向冰箱拿啤酒。客廳隻開了盞落地燈,光線昏黃,把他肥胖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牆上。
“我沒發神經。”朱小燕的聲音很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音。“今天下班,我感覺……有東西在後麵。”
“人擠人的,誰不碰著誰。”張軍仰頭灌了口啤酒,喉結滾動,泡沫順著嘴角流到襯衫上。他今天業績又墊底,心情糟透了。
“不是人。”朱小燕抬起頭,臉色在昏光下顯得慘白。“就是一種感覺,黏糊糊的,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回頭看了好幾次,什麼都沒有。但就是覺得……有東西,看著我。”
張軍嗤笑一聲,重重坐在她對麵,沙發陷下去一塊。“你就是閒的。整天看那些鬼啊神啊的破故事,看出毛病了。”他眼神在她睡衣領口溜了一圈,那裡鬆垮地敞開著。“還不如想點實際的,老子累一天了,飯呢?”
“我沒心思做。”朱小燕把臉埋進膝蓋。“真的,張軍,這次不一樣。我心裡慌得厲害,像要出什麼事。”
“出事?出什麼事?錢掉啦?”張軍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弄點吃的。彆他媽自己嚇自己。”
朱小燕沒動。空氣沉默下來,隻有張軍咕咚咕咚喝酒的聲音。窗外是城市的夜,霓虹燈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詭異的、微微顫動的光帶。
“你看那條光,”朱小燕忽然說,聲音飄忽,“像不像一道口子?”
張軍順著她目光看去,就是普通的光。“口你臭逼。快去做飯!”他提高了嗓門。
朱小燕慢慢站起身,走向廚房。她的背影單薄,睡衣空蕩蕩的。張軍盯著她扭動的臀部,火氣混著彆的念頭冒上來。但那種莫名的壓抑感,像潮濕的黴菌,悄悄在客廳裡彌漫開來。
晚飯吃得很沉悶。張軍狼吞虎咽,朱小燕幾乎沒動筷子。她時不時側耳傾聽,好像牆外有什麼動靜。
“聽啥呢?”張軍嚼著飯,含糊不清地問。
“好像……有聲音。”朱小燕眼神閃爍。
“啥聲音?”
“像……指甲刮東西。很輕。”
張軍停下筷子,也仔細聽了聽。隻有樓上住戶模糊的電視聲,和窗外遙遠的車流。“屁都沒有。你耳朵出毛病了。”他夾起一大塊肉塞進嘴裡,“媽的,鹽又放多了,鹹死人。”
朱小燕低下頭,不再說話。
收拾完碗筷,朱小燕堅持要檢查一遍門窗。她一個個擰著鎖扣,動作仔細得近乎偏執。張軍靠在沙發上刷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油膩的臉。
“哎,你看這個,”他忽然把手機遞過來,屏幕上是個穿著暴露的女人照片,“這妞怎麼樣?夠帶勁吧?屁股真他媽翹,估計毛和你一樣濃密,爽!”
朱小燕沒看,繼續檢查窗戶的插銷。“鎖好了……應該進不來。”
“誰進不來?你說那跟著你的東西?”張軍嗤笑,收回手機,手指滑動著,“它能穿牆不?要不你給它留個門?”
這話很下流,帶著他慣有的粗俗。若是平時,朱小燕會瞪他一眼,或者回句嘴。但今晚,她隻是猛地轉過身,臉色煞白:“你彆胡說!”
張軍愣了一下,被她激烈的反應唬住了片刻,隨即惱羞成怒:“操!開個玩笑不行?真他媽沒勁!”他丟開手機,站起身開始脫衣服,“洗澡睡覺!明天還得上那個破班!”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朱小燕一個人站在客廳中央,覺得那股寒意更重了。她總覺得,在某個角落,有什麼東西正靜靜地潛伏著,等待著。
不是鬼魂,不是實體,更像是一種……征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兆,黏附在她今天的經曆上,跟她回了家。
她想起下午下班時的事。
她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員,下班通常比較晚。走出辦公樓時,天已經黑透了。她像往常一樣,走向地鐵站。
通勤路上要經過一段相對僻靜的小路,路邊是待拆遷的老舊平房,用藍色的鐵皮板圍著,上麵貼滿了亂七八糟的小廣告。平時這段路雖然暗,但偶爾也有其他下班的人同行。
今天卻格外冷清。隻有她一個人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顯得特彆刺耳。
走著走著,那種感覺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