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山風吹過,鬆濤陣陣,像是回應。
大學畢業後,我在省城找到了工作,安家立業,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回去,我都能感覺到影子的存在,但它似乎變得更淡了,距離也更遠了。
去年秋天,父親打電話說老房子要翻新,我請了假回去幫忙幾天。整理舊物時,我翻出了一本母親當年的日記。母親在我五歲時就因病去世,我對她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日記裡,母親詳細記錄了她懷雙胞胎時的點點滴滴。有一頁寫道:“今天去鎮上做了b超,醫生說兩個孩子都很健康。但我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不安,夢裡總見到兩個娃娃,一個在前麵跑,一個在後麵追,追的那個總是差一步,怎麼也追不上。”
最後一頁,是母親臨終前寫的:“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最放心不下的是山子,還有他那未曾謀麵的兄弟。接生婆說,那孩子其實生下來還有一口氣,但太微弱了,像小貓一樣哭了一聲就走了。我總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沒給他一個活下來的機會。如果有可能,希望山子以後能替他看看這個世界。”
合上日記,我淚如雨下,我想念媽媽,但她在我的記憶裡日漸模糊。
老房翻新後,我多住了幾天。一天黃昏,我獨自走在兒時經常走過的那條田埂上,夕陽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走著走著,我忽然意識到,那個跟隨我多年的影子不見了。
不是突然消失的,而是不知不覺中,它永遠的消失了。消失在在夕陽的餘暉中。
我站在原地,看著遠方連綿的青山,看著炊煙嫋嫋的村莊,看著在田間嬉戲的孩子們,淚如雨下。
回到省城後,我做起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媽媽牽著我和那個長得跟我很像的男孩站在後山上,俯瞰著整個柳樹屯。
媽媽和他轉頭對我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向山頂被陽光照亮的地方,消失在一片光芒中。
醒來後,枕邊濕了一片。
上個月,我帶著三歲的女兒回老家過年。
我抱著女兒站在老槐樹下,目光越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屋舍。村子比記憶裡安靜了許多,不少老屋已經人去樓空,牆皮剝落,院子裡長滿了荒草。幾處曾經熱鬨的院落,如今隻剩下鏽跡斑斑的鐵鎖。
"爸爸,你看那邊有個老爺爺。"女兒突然指著遠處。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頭一顫。那是我的父親,正佝僂著背,坐在老屋門前的石墩上等我們。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能觸到我腳下這片土地。
走近些,我看見父親花白的頭發在風中微微顫動,那張曾經扛起整個家的脊梁,如今彎成了一張弓。他抬頭看見我們,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臉上的皺紋像極了乾涸土地上的裂痕。
"回來啦。"父親的聲音沙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女兒乖巧地跑進院裡,逗弄著那隻老黃貓。
"你娘要是還在,該多好。"父親忽然說,目光望向遠山。
我知道他心裡所想。那個從未有機會長大的孩子,那個在家族記憶裡永遠缺席的存在。
暮色漸濃,村子裡零星亮起幾盞燈。記憶中的柳樹屯,這個時候本該是炊煙四起,人聲鼎沸。可現在,隻有寥寥幾戶還有人煙。
"東頭的李叔上月走了。"父親像是自言自語,"西院的老張家也搬去城裡了。這村子,越來越安靜了。"
我看著父親蒼老的側臉,忽然想起爺爺去世前的樣子。那時我還小,隻記得爺爺躺在病床上,乾瘦的手一直握著我的小手,嘴裡喃喃著:"照顧好這個家..."
奶奶走的時候很安詳,像是完成了什麼使命。
如今,母親安息的後山墳地,已經添了不少新墳。爺爺、奶奶、還有那些記憶中鮮活的麵孔,都化作了一塊塊冰冷的石碑。
"爸,要不你跟我去城裡住吧。"我第無數次提出這個建議。
父親搖搖頭,臉上的皺紋在暮色中顯得更深了:"我得守著這個家,守著你們娘幾個。等我走了,也得有人給我們老陳家燒紙啊。"
一陣夜風吹過,老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
生命就像這村子一樣,不可避免地走向衰敗。而記憶,是唯一能讓我們與逝者重逢的途徑。
"回家吃飯吧。"父親顫巍巍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我扶著他走進院子,女兒帶著老黃貓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麵。老屋的燈光昏黃,卻格外溫暖。
在這一刻,我忽然明白,無論村子如何變遷,親人是否在世,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消失——就像那個陪伴我長大的影子,它早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夜色徹底籠罩了柳樹屯,遠山如墨,星光點點。在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逝者已逝,而生者,還要繼續走下去。帶著所有的記憶與牽掛,走向不可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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