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如薄紗般籠罩著民兵訓練基地,遠處的山巒還浸在墨色裡,唯有天際線被染成淡淡的粉紫色。訓練基地的5號樓頂,五個民兵東倒西歪地癱坐著,陳大明的頭歪靠在生鏽的水箱上,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呼嚕聲,三天兩夜的高強度訓練早已耗儘了他的體力,即便寒風裹挾著霜粒鑽進磨破的袖口,凍得他手指發紫,也難以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困意。
林霄捏著水壺的手微微顫抖,壺裡渾濁的冰水混著泥沙,他仰頭灌下最後一口,鐵鏽味在舌尖蔓延。這幾日的訓練場景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現:模擬野外生存、戰術對抗演練,每一個環節都充滿挑戰。尤其昨夜的紅藍對抗,沒有紅藍標識的他們在訓練場上就像誤入棋局的卒子,藍軍的橡皮子彈擦著耳邊飛過,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
"李哥,你說那些白帽子..."林霄壓低聲音,卻發現李剛早已陷入沉睡。這個退伍十年的老汽修工,此刻歪著腦袋,軍綠色外套下擺結著冰碴,膝蓋上還沾著昨夜匍匐前進時蹭到的草屑。他們這群來自各行各業的普通人,本以為隻是參加普通的民兵訓練,卻未曾想會如此艱難。口袋裡的《訓練手冊》邊角已經被汗水浸得發皺,那些"一切行動聽指揮"的黑體字,此刻看來格外沉重。
尖銳的哨聲突然劃破寂靜,林霄正恍惚地望著天邊的魚肚白,這聲哨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催命符,他渾身血液瞬間凝固。緊接著,連續急促的短哨如暴雨傾盆,在空曠的樓頂上炸開。
李剛猛地驚醒,後腦勺重重撞在水箱上:"什麼玩意兒!"話音未落,樓下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透過通風口的縫隙,林霄看見藍軍士兵們以標準的軍姿排列,迷彩服上的露水在晨光中閃爍。而那些戴著白帽子的糾察,製服筆挺得仿佛剛從熨燙機裡取出,臂章上的"糾察"二字紅得刺目。
"喂,上麵的!"一道傲慢的聲音刺破空氣。說話的糾察身高至少一米八五,肩章上的銀色杠杠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仰著頭,鼻孔幾乎要朝天,"你們難道不知道哨聲代表著集合嗎?"尾音拖得很長,帶著刻意的嘲諷,仿佛在嘲笑一群幼兒園小朋友。
樓頂上的民兵們麵麵相覷。林霄注意到這個糾察的皮鞋擦得鋥亮,反光裡映出自己狼狽的模樣。李剛蹭地站起來,迷彩褲膝蓋處的補丁格外顯眼:"憑什麼聽你的?昨晚我們被藍軍追得滿訓練場跑的時候,你們這些白帽子躲哪兒去了?"
糾察冷笑一聲,手指關節捏得哢哢作響:"部隊有部隊的紀律!"他突然提高音量,聲如洪鐘,"兩分鐘!整理著裝,立刻滾下來!"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在樓頂上回蕩出嗡嗡的餘響。
就在這時,角落裡的馬翔突然動了。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倉庫管理員,此刻臉色蒼白如紙,手指慌亂地扣著背包拉鏈。他的動作太過急促,水壺"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驚醒了昏昏欲睡的陳大明。
"老馬你搞什麼?"維修工老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馬翔的手腕。這個四十歲的漢子掌心沁著冷汗,喉結上下滾動:"你們...你們真不知道這哨聲意味著什麼?"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往事。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馬翔突然扯開衣領。一道猙獰的疤痕從鎖骨蜿蜒至胸口,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我在炊事班待了八年。"他的聲音沙啞,"新兵連的時候,因為沒聽懂緊急集合哨,我被罰在零下二十度的操場跪了一夜。"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那些刻在骨子裡的記憶:"集合哨,三短兩長,間隔0.8秒,聽到後必須在三分鐘內完成著裝列隊;防空警報哨,連續長音持續20秒,那意味著必須在十五秒內進入最近的掩體..."他的聲音越來越快,仿佛那些歲月從未遠去,"你們知道嗎?我們炊事班切菜的節奏,都是按照開飯哨的頻率來練習的!"
林霄感覺後背發涼。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訓練時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影隨形——他們不僅是在完成訓練任務,更是在對抗一種自己完全陌生的秩序。
"就算知道又怎樣?"李剛突然吼道,"我們不是正規軍!訓練前說的是基礎訓練,現在又來這套?"他的聲音在發抖,既是憤怒,也是恐懼。
糾察的對講機突然發出刺啦的電流聲:"糾察一組,重複,請求支援!"他盯著樓頂的眼神愈發冰冷,"最後三十秒。"
遠處傳來軍用卡車的轟鳴聲。林霄看見李剛悄悄把扳手塞進褲兜,陳大明握緊了手裡的仿真槍——儘管它連玩具都不如。而馬翔,這個曾被部隊紀律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男人,此刻卻默默站到了林霄身邊,眼神裡閃爍著某種複雜的光芒。
領頭的糾察帶著增援部隊抵達時,晨光已經完全照亮了訓練場。他掃過民兵們的眼神像手術刀般鋒利:"我是糾察連連長王戰。"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雷,"我不管你們之前接到了什麼指令,現在,這裡是軍事禁區。"他突然扯開迷彩服,露出胸口的軍功章,"這是我在邊境執行任務時留下的。在軍隊,紀律就是軍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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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凝固了。林霄望著那些嚴陣以待的糾察,他們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長,幾乎要爬上樓頂。李剛的扳手從指間滑落,發出清脆的響聲。而馬翔,這個曾被紀律傷害過的男人,突然立正敬禮:"連長同誌,我曾是炊事班班長馬衛國!請允許我向您彙報情況!"
王戰的眼神微微一動。馬翔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訓練中的混亂:沒有標識導致的誤傷,藍軍超乎預期的戰術,還有訓練指令模糊不清的問題。他的聲音平穩而堅定,仿佛又變回了那個雷厲風行的炊事班班長。
"所以,這不是違抗紀律。"馬翔最後說道,"是我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遵守。"
王戰沉默良久。他轉身對身後的糾察們做了個手勢,那些緊繃的身體頓時放鬆下來。"給他們示範一遍。"他突然說道。
隨著清晰的集合哨再次響起,糾察們以教科書般的動作完成列隊。從整理著裝到報數,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如同機械。林霄注意到,當解散哨響起時,他們的解散路線都是嚴格按照預定方向,沒有一個人走錯。
"現在,輪到你們了。"王戰遞過一個哨子,"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樓頂上的民兵們對視一眼。林霄接過哨子的瞬間,感受到了金屬表麵的溫度——那是糾察們手心的餘溫。晨光中,他第一次認真打量這些白帽子:他們的眼神裡沒有傲慢,隻有對紀律近乎偏執的堅守。當第一聲略顯生澀的集合哨響起時,林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不知道這場對峙最終會走向何方,但此刻,他突然明白,有些東西比輸贏更重要——那是跨越身份界限,對秩序最本真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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