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散儘時,黑鬆嶺的東坡已經成了天然的戰場。林霄他們藏身的山坳被茂密的油鬆林覆蓋,樹乾上還留著去年山火燎過的焦痕,黑乎乎的像一道道傷疤。周洋蹲在塊岩石後調試頻譜儀,屏幕上的電磁信號像群受驚的鳥雀亂跳——藍軍正在全頻段實施乾擾,連最基礎的對講機頻道都被噪音填滿了。
“通信全斷了。”周洋抹了把額頭的汗,頻譜儀的顯示屏燙得能煎雞蛋,“他們改用加密跳頻了,咱們的設備解不開。”
林霄正用樹枝在地上畫地形圖,聽見這話抬頭看向老張。老兵正教幾個杏花溝的獵戶打繩結,手指翻飛間,粗麻繩就變成了能承重百斤的套索。“老規矩,靜默。”林霄折斷樹枝扔進草叢,“從現在起,說話靠比劃,走路踩腳印——張叔,您帶民兵熟悉下這套手語。”
他撿起塊尖石,在鬆樹乾上刻下三個符號:豎線代表前進,圓圈是警戒,交叉的x意味著危險。這是昨晚在暗溝裡臨時琢磨的“車間手語”,原本是給炊事班在灶間忙碌時用的,現在倒成了電磁靜默下的救命符。趙猛蹲在旁邊學,手指笨拙地比劃著,把“隱蔽”的手勢做成了端鍋的模樣,逗得幾個年輕獵戶直咧嘴。
“笑啥笑。”老張敲了敲趙猛的鐵鍋,“這手勢救過命的。當年在炊事班,老班長一個手勢,就知道是要添柴還是加鹽,比喊破嗓子管用。”他突然收起笑,手指快速在胸前畫了個圈,又指向左前方的山穀——那是“發現情況,注意左側”的意思。
所有人瞬間矮下身。林霄順著老張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山脊線上閃過幾個迷彩身影,背著狙擊槍的藍軍偵察兵正貓著腰往下摸。他們的戰術背心上彆著紅外識彆章,在朝陽下泛著冷光。
“金雪呢?”林霄用手語問周洋。技術員往山坳深處指了指,那裡有間被廢棄的獵戶小屋,屋頂塌了半邊,露出裡麵黢黑的椽子。昨晚分到警戒任務時,金雪非要選這個最難守的位置,說她在紡織廠待過,擺弄針線比玩槍拿手。
此刻的小屋門口,金雪正蹲在草堆裡擺弄著什麼。她穿的藍布褂子被撕成了布條,混著從周洋那討來的絕緣膠帶,在腳踝上纏出圈複雜的紋路。腳邊放著台老式縫紉機,是從老鄉家借來的,機身上的紅漆早就剝落了,卻還能轉得飛快。她手裡捏著團蠟線,是從縫紉機裡拆出來的高強度線,原本是用來縫帆布的,此刻正被她係在兩根削尖的木棍之間,線頭還纏著塊鵝卵石——這是最簡單的絆發雷,觸發時能拉動藏在草下的信號彈。
“這線結實得很。”金雪對著空氣嘀咕,手指在草葉間穿梭,像在繡一幅危險的刺繡,“當年廠裡做防汛沙袋,用的就是這種線,水泡三個月都斷不了。”她往線軸上吐了口唾沫,讓蠟線更滑韌些,又在觸發點周圍撒了把乾土——這樣哪怕被風吹動,線也不會輕易晃動。
布置到第三組絆雷時,她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不是那種小心翼翼的偵察步伐,倒像是有人在踢石頭玩。金雪趕緊趴在草堆裡,透過縫隙看見個穿藍軍作訓服的年輕士兵,正背著步槍漫不經心地晃悠,頭盔上還彆著個卡通徽章,在陽光下閃得刺眼。
“菜鳥。”金雪在心裡冷笑。這士兵連戰術動作都不標準,槍口隨意地耷拉著,眼睛隻顧著看天上的鳥。當他的軍靴踩到那根幾乎隱形的蠟線時,金雪甚至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啪嗒。”
鵝卵石被拽得脫離草堆,撞在信號彈的引信上。隨著一聲尖銳的嘶鳴,紅色的煙霧突然在山穀裡炸開,像朵憑空綻放的花。那士兵嚇得一蹦三尺高,剛要舉槍,就被從樹後撲出來的兩個民兵按在了地上。他的步槍摔在旁邊,彈匣都震掉了,露出裡麵鋥亮的子彈。
“彆動手!我是來投降的!”士兵突然喊起來,聲音帶著哭腔,“我爸是旅長!你們抓了我有好處!”
金雪走過去踢了踢他的屁股,發現這士兵的褲兜裡鼓鼓囊囊的。掏出來一看,竟是包沒拆封的巧克力,還有部屏幕碎了的智能手機。“紅軍偵察兵?”她用槍指著對方的太陽穴,“藍軍的人都像你這麼蠢?”
“我真是紅軍的!”士兵急得臉通紅,“我是被派來滲透的,結果跟大部隊走散了……”他突然瞥見金雪手腕上的紅綢帶——那是林霄他們統一係的識彆標誌,眼睛頓時亮了,“你們是自己人!快放開我!”
老張這時帶著兩個獵戶趕過來,看見被按在地上的士兵,突然皺起眉:“紅軍的偵察兵不會戴藍軍的戰術手套。”他蹲下身,一把扯掉對方的手套,露出手腕上塊價值不菲的運動手表,“這表夠買半車壓縮餅乾了,不像來打仗的,倒像來郊遊的。”
士兵的臉瞬間白了。金雪突然想起周洋說過的話——藍軍裡混進了些關係戶,仗著家裡有背景,連基礎訓練都沒達標就上了戰場。她用槍柄敲了敲對方的頭盔:“說吧,你們的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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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山坳外突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不是炸藥的爆炸聲,倒像是有重型機械在碾石頭。林霄從鬆樹林裡跑出來,臉色凝重得像塊鐵:“是鏈軌車!至少兩輛,正往這邊開!”
所有人都往山口望去。隻見兩台墨綠色的鏈軌車正慢吞吞地爬上山坡,履帶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鬥裡還站著十幾個藍軍士兵,舉著機槍四處掃射。這種車原本是林場用來運木材的,輪胎被換成了坦克履帶,防護性雖然差,卻能在山地裡如履平地。
“他們怎麼敢走這條路?”金雪看著那兩台鏈軌車徑直闖進她布置的絆雷區,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些用蠟線和鵝卵石做的簡易裝置,在重型機械麵前跟紙糊的一樣,履帶碾過時連點火花都沒濺起來。
“不是敢,是有錢。”被按在地上的士兵突然嗤笑一聲,“那是我們副營長買的,從山腳下的老鄉手裡,花了五萬塊一台。他說你們這些民兵的破陷阱,連自行車都攔不住。”
林霄突然拽起那士兵的衣領:“你們來了多少人?除了鏈軌車還有彆的裝備嗎?”
“不清楚……”士兵的眼神躲閃著,“我隻知道副營長帶了一個排,說要活捉你們……”他話沒說完,就被趙猛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蜷縮成了蝦米。
“俺的鐵鍋都比你有骨氣!”趙猛啐了口唾沫,懷裡的鐵鍋被氣得叮當響。
鏈軌車越來越近了。林霄能看見車頭上焊著的鋼板,上麵還沾著新鮮的泥土,顯然是臨時加裝的防護。第一輛車剛開到山坳入口,突然“哐當”一聲歪向一邊——它的右履帶掉進了民兵挖的反坦克壕裡,那是用鋤頭和鐵鍬挖了半夜的成果,深兩米寬三米,裡麵還埋了不少削尖的木樁。
“下車推!”車鬥裡的藍軍士兵罵罵咧咧地跳下來,剛落地就踩中了金雪布置的第二道防線——這次不是信號彈,是用縫紉機線拉著的鐵夾子,專夾腳踝。慘叫聲頓時此起彼伏,有個士兵的軍靴直接被夾穿了,血順著鞋幫往下淌。
“打!”林霄揮了揮手臂,做出“射擊”的手語。藏在鬆樹上的獵戶們立刻扣動扳機,獵槍的霰彈打在鏈軌車的鋼板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雖然傷不到裡麵的人,卻把藍軍的火力壓製了下去。
第二輛鏈軌車見狀,突然加速衝過來,想把陷進壕溝的同伴拖出來。就在它的履帶剛搭上壕溝邊緣時,老張突然拽動了手裡的麻繩。山坳上方的巨石被拉得鬆動,帶著滾滾煙塵砸了下來,正好砸在鏈軌車的駕駛室上。玻璃瞬間粉碎,裡麵的駕駛員慘叫著被埋在碎石堆裡。
“好樣的!”趙猛舉著鐵鍋歡呼,差點把藏在裡麵的磁鐵震出來。那是他們從隱形戰車殘骸上刮下來的,被老張用布包著塞進了鍋底。
但藍軍的反應比預想中快。被壓製的士兵突然扔出幾顆煙霧彈,白色的濃煙很快籠罩了整個山坳。林霄聽見鏈軌車上傳來擴音器的聲音:“裡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識相的把頻譜儀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癡心妄想!”金雪往煙霧裡扔了顆自製的燃燒彈——那是用老鄉家的煤油和布條做的,扔出去時還冒著火星。火焰在煙霧裡炸開,照亮了藍軍士兵衝鋒的身影。
“撤到二道防線!”林霄用手語示意大家撤退。所謂的二道防線,其實是片長滿荊棘的坡地,民兵們在裡麵挖了不少貓耳洞,能藏人還能打伏擊。他剛鑽進一個貓耳洞,就看見那個被俘虜的士兵正被兩個獵戶拖著走,嘴裡還在嚷嚷:“我告訴你們,我爸認識你們軍區司令!你們這樣對我,是要負責任的!”
“再吵就把你扔去喂狼!”金雪回頭瞪了他一眼,手裡的獵槍已經上了膛。
鏈軌車的轟鳴還在繼續。雖然報廢了兩輛,但山坳外隱約傳來更多的引擎聲。林霄趴在貓耳洞裡往外看,看見藍軍士兵正用炸藥清理反坦克壕,鐵鍬挖石頭的聲音離得越來越近。他摸了摸懷裡的工兵鏟,突然想起老張說的話——打仗不光靠力氣,還得靠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