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不。這茂密的、被瀑布轟鳴統治的山穀,不是那種常見啄木鳥活躍的區域。而且,這節奏——三短一長,重複兩次——太過規整,帶著明確的人工編碼意圖。它穿透水聲的乾擾,清晰卻又不引人注目地鑽入林霄的耳中,像一根細針,刺破了他瀕臨渙散的意識屏障。
自己人?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短暫地閃爍了一下,隨即被更深的警惕所覆蓋。民兵聯合演練的信號……那已經是多年以前,記憶都變得模糊。誰能保證這不是對手布下的又一個精巧陷阱?利用他可能的期待和虛弱,誘他暴露?
他強忍著傷口浸水後傳來的、混合著麻木與刺痛的複雜感覺,以及失血和疲憊帶來的沉重眩暈,微微調整姿勢,讓視線能更清晰地透過瀑布水簾的縫隙,投向聲音來源的大致方向——那是瀑布側上方,一片由巨大風化岩和茂密灌木構成的、光線斑駁的斜坡。
水霧彌漫,視野模糊。他眯起眼睛,極力分辨。
起初,隻有搖晃的枝葉和被水汽扭曲的光影。但很快,他捕捉到了一絲不協調的移動——那不是風吹動植物的自然搖擺,而是一種極有節律的、小幅度的橫向位移,在一塊巨岩的陰影邊緣,一閃而逝。
有人。而且,正在隱蔽地觀察瀑布這邊,包括他藏身的岩腔。
是敵?是友?
林霄的心臟在冰冷和緊張中沉重地跳動。他握緊了匕首,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保持著一絲清醒。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無論是聲音還是動作。在情況不明時,靜止和隱匿是最好的策略。
岩腔外,“黑龍”搜索隊的喧囂暫時被瀑布的水聲壓過,但並未遠離。他聽到有人在對講機裡氣急敗壞地喊話,大概是在報告獵犬中毒、線索混亂的情況,請求指示和支援。那特殊的啄擊聲之後,再未響起。斜坡上的那個隱蔽觀察點,也恢複了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時間在冰冷的等待和對峙中緩慢流逝。林霄的體溫在持續流失,裹著濕透衣物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牙關緊咬才能抑製住磕碰的聲響。意識像潮水,一次次試圖將他拖入黑暗的深淵,又一次次被他用頑強的意誌力拉回。他必須保持清醒,必須判斷。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或者更久時間感已經混亂),外麵的搜索聲似乎發生了變化。犬吠聲徹底消失了是中毒發作了?),人聲也變得稀疏,似乎有一部分人被調往其他方向。但瀑布上下遊,依然能隱約聽到有人活動的聲響,他們在擴大搜索範圍,並且變得更加謹慎。
就在這時,那個特殊的啄擊聲,再次響起了!
依舊是三短一長,重複兩次。但這一次,聲音的來源似乎……移動了?比剛才的位置更靠近瀑布,也更靠近岩腔的側麵。
緊接著,林霄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塊隻有拳頭大小、包裹著青苔的鵝卵石,從岩腔側上方一處植被茂密的地方滾落下來,輕輕地、幾乎無聲地掉落在岩腔入口外側的淺水裡,濺起微不可察的水花。
這不是意外。落點太精準,力道控製得太好。這是一個信號,一個……邀請?或者說,試探?
對方知道他在這裡。至少,懷疑他在這裡。
林霄的神經繃緊到了極致。對方是誰?如果是“黑龍”或雇傭兵,此刻應該已經呼叫同伴、火力覆蓋這個區域,或者投擲震撼彈、煙霧彈逼他出來。如此克製而隱秘的接觸方式,更像是在避免驚動其他搜索者。
難道是……警方?便衣或特種部隊的先導偵察?但警方通常會有更規範的戰術溝通方式,而不是用這種古老的、帶有個人或小團體色彩的信號。
幽靈坳裡的野人老人?不太可能,那老人似乎對“外頭的狼”深惡痛絕,且行蹤詭秘,不太會主動接觸,更不會用這種信號。
隻剩下一種可能——馬翔,或者馬翔聯絡到的、信得過的、同樣出身特殊背景的“自己人”。也隻有他們,可能知道並使用這種近乎失傳的舊式聯絡信號。馬翔收到了他的求救信號?行動這麼快?而且還精準地定位到了這片混亂的搜索區域?
希望如同岩縫裡透出的微光,雖然渺茫,卻真實存在。但多年的生死經曆讓林霄深知,在最後確認前,任何希望都可能變成致命的毒藥。
他需要回應,也需要驗證。
他艱難地移動了一下幾乎凍僵的手臂,從岩腔內側的碎石中,摸出一塊棱角相對鋒利的黑色燧石。這是之前尋找火石時順手留下的。
他等待著。瀑布的水聲是天然的掩護,但也乾擾聽覺。他必須選擇一個相對“安靜”的間隙。
當一陣稍大的風吹過山穀,引得林濤聲暫時壓過瀑布轟鳴的刹那,林霄用燧石的棱角,在他藏身的岩腔內壁上,輕輕而快速地敲擊了四下——兩短,一長,一短。這是當年演練中,表示“收到,確認身份”的簡易回應代碼之一,但並非唯一答案,具有一定靈活性,同時也帶著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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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擊聲很輕,混在風過岩隙的自然聲響裡,幾不可聞。但如果是刻意在等待回應且聽覺敏銳的人,應該能捕捉到。
敲擊過後,林霄立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蓄勢待發,目光死死鎖定岩腔外聲音和石塊來源的方向,匕首反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迎接子彈或者突襲。
幾秒鐘的沉寂,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
然後,回應來了。
不是聲音,而是視覺信號。
在剛才滾落鵝卵石位置更下方一點,一叢茂密的、帶著紫色漿果的灌木枝葉,被輕輕撥開了一個小口。一個身影極快地在縫隙後晃了一下,雖然隻有不到半秒,且大半張臉被叢林油彩和偽裝物覆蓋,但林霄還是捕捉到了幾個關鍵特征:那人頭上戴著一頂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奔尼帽,帽簷壓得很低;露出的下頜線條剛硬;最醒目的是,他她)的脖子上,似乎掛著一個用黑色傘繩串著的、不起眼的……彈殼?樣式很熟悉。
而那人快速晃過時,左手似乎抬到胸前,做了一個極其簡潔的手勢——拇指、食指伸直成九十度角,其餘三指彎曲抵住掌心。那是……很多年前,他們那批骨乾民兵在特定情況下,用於無聲確認彼此“獵人”身份的暗記之一!“獵人”,指的是那些執行過特殊邊防或緝毒任務的精銳,一個非正式但極具分量的稱呼。
彈殼……手勢……
林霄的心臟猛地一撞!他幾乎可以確認了!是“自己人”!而且很可能是和馬翔一個時期、甚至一起執行過任務的“老獵人”!馬翔竟然真的聯係到了這樣的人,並且在他們陷入重圍、多方勢力混雜的險境中,悄無聲息地滲透了進來!
但狂喜僅僅持續了一瞬,就被更深的憂慮取代。對方隻有一個人?還是一個小隊?他們如何突破“黑龍”、雇傭兵甚至可能存在的警方外圍封鎖線進來的?他們現在的計劃是什麼?如何把自己這個重傷員帶出去?
更重要的是,信任仍然需要最後的確認。在如此複雜的局麵下,任何疏忽都可能導致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