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擎見芒嘎說起喀喇沁時神情裡藏著複雜的情緒,接著追問:
“那咱們喀喇沁跟林丹汗的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結下的?總不能是憑空就打起來的吧?”
芒嘎收回望星辰的目光,手指在地上無意識地劃著圈,像是在梳理過往的事:
“早了,得從林丹汗他爺爺布延汗那會兒說起。
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布延汗帶著察哈爾的人打過來,
咱們喀喇沁沒擋住,不少貴族被迫跪了,丟了老哈河南邊的一大片牧場。
我阿爸那時候還是部落裡的牧戶長,說那時候部落裡的氈帳拆了一半,牛羊丟了三成,好多人隻能往燕山腳下擠。”
鐘擎點點頭,追問:“那時候就沒想著反抗?”
“怎麼沒反抗?”芒嘎聲音提了些,又很快壓下去,
“可察哈爾人多,馬快,咱們右翼的部落又沒擰成一股繩,打不過啊。
後來布延汗死了,林丹汗繼位,這仇就更深了。”
他頓了頓,望著西邊的黑暗,
“天啟二年,也就是1622年,林丹汗開始往西打,先找的不是咱們,是內喀爾喀五部。
那是咱們喀喇沁的盟友,平時互相幫襯著放牧,明朝給的賞錢也會分些。
結果內喀爾喀沒頂住,被林丹汗的人衝散了,不少人逃到咱們這兒來,說林丹汗的人見了牛羊就搶,見了反抗的就殺。”
“盟友沒了,咱們喀喇沁不就成了擋箭牌?”鐘擎插了句。
芒嘎苦笑著點頭:
“可不是嘛。那之後林丹汗的偵騎就常來咱們的牧場晃,
今天搶幾頭馬,明天燒兩頂氈帳,就是在試探咱們的底氣。”
他接著說道,
“就說前兩年1619年),薩爾滸那邊打仗,明朝跟後金打,咱們喀喇沁沒轍,隻能跟後金結盟換點糧食。
明朝的賞錢被林丹汗搶得差不多了,不換糧食,部落裡的老人孩子就得餓死。
可林丹汗知道了,說咱們背叛蒙古,揚言要把咱們喀喇沁全打散。”
“那時候就沒想過跟其他右翼部落聯手?”鐘擎又問。
“聯過,可誰都怕林丹汗。”芒嘎歎了口氣,
“土默特部跟咱們算近的,可他們也被林丹汗打怕了,隻敢偷偷給咱們送點肉乾,不敢真刀真槍幫忙。
我堂兄就是那時候沒的,他跟著蘇布地的人去擋林丹汗的偵騎,據說拚了三刀,最後沒回來。
他媳婦現在還跟著咱們輝騰軍,就是給孩子們縫衣服的那個胖婦人。”
鐘擎聽著,想起營地裡那個總笑著給孩子塞糖的婦人,沒想到還有這麼段往事。
他沒打斷,等著芒嘎往下說。
芒嘎又劃了劃地上的土:
“現在林丹汗還盯著咱們喀喇沁的地盤,兀魯特部往西遷,就是怕被他追上。
咱們阿速部之前沒逃遠,不也差點被多羅特兵滅了?
說到底,都是林丹汗逼的,他要當蒙古的共主,容不得咱們這些右翼部落有半點自己的心思。”
鐘擎聽到“兀魯特部跟後金勾搭”,眉頭忽然擰起來,之前壓在心裡的念頭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