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五月,赫圖阿拉的汗宮偏殿裡,
燭火被穿堂風攪得搖曳不定,將努爾哈赤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貼在斑駁的木牆上像一頭蟄伏的惡鬼。
他左手把玩著一柄鑲嵌人骨刀柄的彎刀,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上的輿圖,
那上麵用朱砂筆圈出的“遼河套宣大走廊”,被重重畫了三道橫線,像是要將這片草原生生割裂。
“林丹汗那廝,仗著跟明朝結了‘市賞同盟’,竟把咱們的商路全堵了!”
親衛統領阿巴泰壓低聲音,話語裡透露著不甘,“現在咱們的鐵器連打造箭頭都不夠,更彆說西征了。”
努爾哈赤“嗤”了一聲,彎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刃劃破空氣發出輕響:
“明朝的銀子喂飽了察哈爾狼,可草原上的餓狗,隻要給塊骨頭就會搖尾巴。
去,把科爾沁的奧巴台吉請來,記住,用‘商隊’的名義,彆驚動旁人。”
三日後,奧巴台吉帶著兩名隨從走進偏殿,剛跨過門檻就被案幾上的東西晃花了眼,
200副鐵甲整齊疊放,甲片映著燭光泛著冷光。
500張牛角弓並排掛在牆上,弓弦繃得筆直。
他的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粗糙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的綢緞腰帶,那還是去年跟後金貿易時換來的稀罕物。
“奧巴兄弟,”努爾哈赤突然開口,他起身走到奧巴台吉身邊,
突然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林丹汗征收‘察罕汗貢賦’,把你們科爾沁的牲畜搶去大半,你就甘心?”
奧巴台吉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掙脫,隻含糊道:
“汗王息怒,察哈爾勢大,咱們……咱們惹不起啊。”
“惹不起?”努爾哈赤冷笑一聲,猛地甩開他的手,指向那些武器,“這些,是給你的。”
他從案幾上拿起一封用蠟封的信,塞進奧巴台吉手裡,
“轉交給哈喇慎的白言台吉,告訴他,隻要肯跟咱們聯手,
將來破了察哈爾,大寧城以西的牧地全歸他。若他不肯……”
努爾哈赤的眼神驟然變得凶狠,“這些鐵甲,下次就會穿在我的士兵身上,踏平他的牧場!”
奧巴台吉捧著那封信,看著眼前的武器,貪婪瞬間壓過了恐懼,忙不迭點頭:
“汗王放心!小的一定辦妥!”
他轉身要走,卻被努爾哈赤叫住,隻見後金汗撿起一副鐵甲,用彎刀刮過甲片,冷聲道:
“記住,八月之前送到。用商隊的幌子,走紮魯特部牧場,那些蠢貨,給兩匹綢緞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八月的草原暑氣未消,一支打著“科爾沁商隊”旗號的隊伍慢悠悠地穿行在紮魯特部的牧場邊緣。
領頭的正是奧巴台吉的親信,他勒住馬,從褡褳裡掏出兩匹閃著光的杭綢,遞給守牧場的蒙古貴族:
“一點小意思,還請台吉通融,裡麵都是些茶葉、布匹,要送去給哈喇慎的朋友。”
那貴族掂了掂綢緞的分量,眼皮都沒抬一下,揮揮手就讓他們過去了。
隊伍繼續前行,帆布下的羊皮包裹裡,鐵甲碰撞的輕響被馬蹄聲掩蓋。
等到了白言台吉的駐地,奧巴台吉的親信掀開包裹,露出寒光閃閃的武器時,
白言台吉的眼睛都直了,他伸手撫摸著鐵甲上的紋路,完全沒注意到對方嘴角一閃而過的嘲諷。
“好!好!”白言台吉連拍大腿,轉身讓人牽來三十匹膘肥體壯的戰馬,
“告訴努爾哈赤汗王,哈喇慎部跟他結盟了!等開春,我就帶著人去打察哈爾!”
他摸著鐵甲傻笑,全然沒看見奧巴台吉的親信在轉身時,對著他的背影淬了一口唾沫。
天啟三年正月,第一批戰馬送到了赫圖阿拉。
努爾哈赤看著那些昂首嘶鳴的戰馬,突然冷笑一聲,將手中的輿圖撕得粉碎:
“白言台吉?不過是條咬人的狗罷了。”
他轉頭對阿巴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