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四月二十三,上午,榆林鎮總兵府的書房內卻仍亮著燭火。
尤世威坐在案前,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眉頭緊鎖。
他對麵的尤世祿則顯得有些焦躁,不時起身踱步。
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彌漫在空氣中。
腳步聲由遠及近,心腹家將推門而入,甚至忘了行禮,
直接將一份密封的軍報呈上,神情惶恐不安:
“大帥,三爺,大同……大同出大事了!”
尤世威心裡一沉,趕緊站起身一把奪過軍報,迅速拆開。
燭光下,他的臉色隨著目光掃過紙麵而急劇變化,
從最初的凝重轉為震驚,最終化為一片鐵青。
他捏著軍報的手臂顫抖不已,胸膛劇烈起伏,
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代王被殺!王府被夷為平地!數萬軍民被擄往漠北!
朝廷的九邊重鎮,竟糜爛至此!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啊!”
這消息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在他因兄長新喪而尚未愈合的心口上。
尤世祿見狀,一把搶過軍報,快速掃視後,瞳孔驟然收縮。
他臉上先是閃過極度的驚駭,隨即,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湧了上來。
他嘴角不受控製地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但瞥見二哥那悲憤欲絕的神情,又將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轉而將怒火噴向了彆處,激動的把手裡的軍報抖的唰啦一聲:
“朝廷呢?
北京城裡那些高高在上的閣老、還有那個魏公公,他們都乾什麼去了!
我大哥在沈陽力戰殉國,他們輕描淡寫!
如今藩王被殺,王城被毀,他們難道也瞎了、聾了嗎?!”
發泄完,尤世祿深呼吸了好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大步走到懸掛的巨幅邊塞地圖前,察看起大同周邊。
“魔寇北遁,亂兵西竄……大同已是一座空城,宣府、山西的門戶等於洞開。”
他轉身看向尤世威,
“二哥,這是潑天的大禍,但也是……前所未有的變局!
朝廷絕不會坐視,必定會緊急從宣府、山西,甚至我們榆林調兵,去填大同那個爛攤子!”
尤世威沒有立刻回答,他頹然坐回椅中,眼神空洞。
暴怒過後,是更深沉的無力感席卷了他。
兄長戰死,他無力回天,如今大同慘變,他遠在榆林,竟也是事後才知。
這種強烈的挫敗感和幻滅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這位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老將,感到此刻的自己身心疲憊,
好像一下子被抽掉了周身的力氣:
“調兵?調去又如何?不過是又一場拆東牆補西牆的把戲。
真正的禍根,不在邊鎮,而在廟堂之上!”
尤世祿走到他麵前,雙手撐住桌案,目光灼灼:
“二哥!朝廷待我尤家不公,待天下忠良不公,你我看得還不夠清楚嗎?
大哥的血就是明證!
如今這北邊的天塌了一角,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做那忠順的看門狗了!”
他壓低了聲音,每個字卻透著一絲決絕,
“我的意思是,我們立刻上表,向朝廷示警,
同時主動請纓,要求率榆林兵西進,追剿叛軍,穩定局勢!
我們必須把兵權,牢牢抓在自己手裡!
唯有手握強兵,才能在這亂世中,為大哥,也為你我,尋一條真正的生路!”
尤世威抬起頭,看著弟弟眼中那混合著悲憤、決絕甚至一絲野心的火焰,久久不語。
尤世威沉默良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軍報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