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戰車內,鐘擎看著尤世功臉上那難以掩飾的激動,心中已然有了定計。
他再次抄起送話器,按下開關,帶著幾分刻意激將的腔調,對著堡牆喊道:
“牆上那個愣頭青!你叫周遇吉是吧?
行,老子記住你了!
你小子膽兒挺肥啊!連我們‘鬼軍’都敢指著鼻子罵?
有能耐你光罵算什麼本事?
有種你下來!走到爺們兒麵前來說話!
來,是條漢子你就出來讓老子瞧瞧!”
高音喇叭將鐘擎的聲音放大,清晰地傳遍了寧遠堡的牆頭。
周遇吉雖然看不清到底是哪台鋼鐵怪獸在說話,
但這毫不影響他把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年輕氣盛,最受不得激將,尤其是被這幫剛才還讓自己吃了大虧的“鬼軍”挑釁。
當下脖子一梗,也顧不上害怕了,對著堡下那片鋼鐵洪流的方向吼道:
“下去就下去!老子還怕你們不成!你們等著!”
說罷,他轉身就要往馬道下走。
“把總!不可啊!”
他身邊的幾個老兵和親兵見狀,嚇得三魂七魄都飛了,連忙撲上來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一個滿臉滄桑的老哨總哭道:
“遇吉!我的小爺!您可不能犯糊塗啊!
下麵那是群什麼玩意兒您沒看見嗎?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您這一下去,就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啊!”
另一個年輕些的隊正也急得聲音發抖:
“是啊把總!咱們憑借堡牆,好歹還能支撐片刻!
您這一出去,豈不是任人宰割?萬萬使不得!”
周遇吉停下腳步,目光掃過一張張寫滿驚恐和擔憂的麵孔。
他用力甩開拉扯他的手,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清醒。
“都彆攔著了!”
他眼神異常堅定,命令也不許任何人反駁:
“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咱們今天被這幫殺神盯上,躲是躲不過去了!”
他抬手指了指堡外那些炮口森然的步戰車,苦笑道:
“你們覺得,就憑咱們這千瘡百孔的土牆,和手裡這幾根燒火棍,真能護得住大家的周全嗎?”
眾人聞言,都沉默了。
剛才那陣狂風暴雨般的機槍掃射,已經徹底擊碎了他們所有的僥幸心理。
周遇吉見眾人不語,繼續解釋道:
“我獨自出去,事情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這幫‘鬼軍’,雖然行事乖張,但據我所知,
他們向來隻跟那些當官的和為富不仁的大戶過不去,
對咱們這些窮當兵的、還有老百姓,倒是沒聽說有過什麼惡行。
興許……我出去跟他們說道說道,他們能網開一麵,放過堡裡的弟兄們。”
他看著這幫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同袍,警告道:
“都聽好了!
我出去之後,你們全都給我老老實實在牆上待著!
誰也不許再放一箭一銃!
更不許有任何挑釁的舉動!一切等我消息!
誰要是敢節外生枝,害了全堡兄弟的性命,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他!”
說完,周遇吉不再猶豫。
他動手解下腰間的腰刀,又卸下背上的一張弓和一壺箭,鄭重地交給身旁那位老哨總。
然後,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半舊的鴛鴦戰襖,
挺直了尚且單薄卻異常挺拔的脊梁,大步走向下堡的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