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世功伸展了一下胳膊,清晨的涼氣帶著潮意。
他實在是不願意去想這些令他心焦的事情,
可良心告訴他,不能,於是他問鐘擎:
“大當家的,照這麼算,等咱們忙完遼東這攤子事,
再趕去京城,那張娘娘的孩子怕是早落地了。
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咱不是白跑一趟?”
鐘擎手裡拿著一根樹枝沒抬頭,在地上劃拉著誰也看不懂的圖案。
晨光照在他側臉上,沒什麼表情。
“尤大哥,彆自己嚇自己。事情沒到那一步。”
他用樹枝點了點地麵,
“我琢磨過史書上的記載,說她到了日子沒生,甚至傳懷了十三個月。
這純屬胡扯,她又不是懷了個哪吒。
我看,最大的可能是,她根本就沒到真正的產期。
是客氏那個老妖婆等不及了,要提前下手。”
尤世功愣了一下,他打了一輩子仗,對女人間的陰私手段了解不多。
他咂咂嘴:“真他娘的狠啊!”
鐘擎扔掉樹枝,拍拍手上的土,站了起來。
“這個客氏,如今和魏忠賢勾搭在一起,正在宮裡清除異己,專害那些妃嬪。
她們倆聯手,從肉體到精神,把後宮禍害得不輕。
死在客氏手裡的,有裕妃張氏、馮貴人、胡貴人,還有光宗爺的趙選侍。
能僥幸撿回一條命的,也就張皇後、成妃李氏和範慧妃幾個人。”
他說的每一件事情都讓老尤心驚不已,這還沒完:
“這老妖婆的所作所為,直接讓天啟皇帝絕了後,
最後沒辦法,隻能把皇位傳給信王朱由檢。
要我說,大明垮得這麼快,這老妖婆‘功不可沒’。”
這一番話,幾乎是把老朱家那點見不得光的糟爛事全抖落出來了。
尤世功聽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起自己從前還為了這樣的朝廷拚死效忠,
心裡頭像是堵了一團爛泥,又悶又惡心。
他忽然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聲音都發飄了:
“大當家的……你是不是覺得,我當初在沈陽戰死,忒不值當?”
鐘擎沒料到他會這麼想,轉過頭看他。
晨光映在尤世功臉上,那張略顯豐潤的臉此刻寫滿了頹唐。
鐘擎知道不能讓他鑽這個牛角尖,立刻說道:
“尤大哥,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你當時豁出命去,為的是抵擋建奴,保護的是大明的百姓,
跟龍椅上坐的是天啟還是彆的什麼玩意兒,有屁關係?
換了個皇帝,難道外敵打過來,你就能眼睜睜看著百姓遭殃,自己當縮頭烏龜了?”
尤世功沉重地點了點頭,這話在理。
鐘擎接著往下說,調子也生硬了幾分:
“天啟皇帝是可恨,堂堂一國之君,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窩囊!
還有他那個弟弟,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還硬要往上湊。
咱們這回,救下張娘娘,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
等將來哪天,我看崇禎小子不順眼了,說換就換!
這大明朝,離了他朱由檢,難道就不轉了?”
尤世功聽到這裡,愣愣的抬起頭,眼睛都瞪大了幾分。
他這才回過味來,原來大當家心裡盤算的是這一步棋。
他不由得感慨,到底是非常人,這心思,深得很哪。
這時,遠處傳來幾聲麻雀的叫聲,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