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道裡的雨像篩子一樣往下漏,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生疼。
張嫣剛繞過宮牆拐角,就看見前方牆根下趴著一團黑影。
那黑影緊貼著濕滑的石板,隻有肩膀在極其緩慢地起伏,
若不是這點微弱的動靜,她真以為人已經死了。
“張妹妹!”
她心尖一緊,顧不上腳下打滑,小跑著衝過去,
“撲通”一聲跪在泥水地裡,雙手抖著去扶那團黑影。
“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張嫣焦急地喚著,指尖剛觸到張裕妃的衣衫,就被刺骨的寒意凍得一哆嗦。
張裕妃渾身濕透,單薄的衣料緊緊粘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輪廓。
張嫣費力地將她扳過來,看清模樣時,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張裕妃的嘴唇慘白得像紙,嘴角還掛著幾根沒嚼爛的草屑,
一張小臉青得嚇人,頭發一綹一綹粘在臉頰和額頭上,
混著泥水和淚痕,狼狽得不成樣子。
她已經沒了力氣,一隻手死死護著隆起的肚子,
另一隻手還在遲鈍地摳著牆根的濕泥,指甲縫裡嵌滿了灰黑色的牆皮,
地上散落著幾根被連根拔起的野草——她竟在往嘴裡塞這些東西!
“彆吃了……不能吃啊……”
張嫣哽咽著抓住她的手,那雙手瘦得隻剩皮包骨頭,
指尖磨得通紅,破口處滲著血珠,動一下都要歇半天。
張裕妃被這一抓,渙散的眼神才慢慢聚焦,
看清是張嫣時,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啞的嗚咽,
突然伸出胳膊抱住張嫣的脖子,眼淚洶湧而出:
“皇……皇後娘娘……”
兩個女人就這樣在泥水裡緊緊抱在一起,
哭聲被雨聲裹著,淒淒慘慘。
一旁的雲袖早已哭成了淚人,趕緊脫下自己的棉襖,
小心翼翼蓋在張裕妃冰涼的身上,又用帕子去擦她臉上的泥水和草屑。
“娘娘……你快走吧……”
張裕妃突然推開張嫣,聲音微弱卻帶著急意,
她知道張嫣在宮裡的處境,連求人的心思都沒有,
隻盼著不連累對方,
“客氏的人要是發現……會害了你的……我已經這樣了……彆管我……”
張嫣卻重新將她摟進懷裡,抱得緊緊的,悲憤的哭聲痛述著這一切:
“走什麼走!老天爺憑什麼不公!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要受這種罪!我是皇後又怎樣?
還不是跟你一樣,在這宮裡活得不如一條狗!”
“張娘娘,快彆顧著哭了,趕緊吃東西補補身子!”
雲袖慌忙打開食盒,拿出還帶著餘溫的蔥油餅,遞到張裕妃嘴邊。
張嫣抹一把混合著雨水的眼淚,也跟著勸:
“對,快吃點,吃了才有力氣。”
張裕妃盯著餅,眼睛裡迸出餓極了的光,
幾乎是搶過餅塞進嘴裡,狼吞虎咽地嚼著。
因為吃得太急,她突然“咳咳”地噎住,脖子劇烈地抽動,臉憋得更青了。
“水!快拿水!”
雲袖慌忙擰開水壺,遞到她嘴邊,張裕妃猛灌了幾口,
才順過氣來,眼淚卻掉得更凶,
一邊哭一邊往嘴裡塞餅,像怕這口吃食下一秒就沒了。
半塊餅下肚,張裕妃的力氣稍微緩了些,
她輕輕摸著暖和起來的肚子,
手掌反複摩挲著那處微弱的胎動,那是支撐她熬到現在的唯一力氣。
她抬起淚眼望著張嫣,眼底深處有一種叫做母性的光輝閃爍著,
但又微弱的即將熄滅,她定定的說道:
“娘娘……我不怕死……可這孩子……他還沒見過太陽……我該怎麼辦啊?”
張嫣看著她死死護著肚子的模樣,想起這後宮裡所有為孩子掙紮的女人,
突然慘笑起來,眼淚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還能怎麼辦?你為孩子熬著,我卻早不想活了。
你若走了,我便跟你一起去。
隻是這孩子……苦命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