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天剛蒙蒙亮,
山海關的城門在沉重的咯吱聲中緩緩開啟。
鐘擎沒有多做停留。
若非這明末的官道實在崎嶇難行,他恨不得連夜就趕回位於柴溝堡的寧遠堡。
在關城下與孫承宗、馬世龍、曹文詔等人依依惜彆後,
他便帶著滿桂、昂格爾等特戰隊員登上步戰車,車隊卷起煙塵,向西駛去。
車隊行駛在蜿蜒的山道上。
鐘擎坐在頭車指揮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他在計算時間——尤世功一行從北京出發,
經居庸關前往柴溝堡,大約需要一日。
自己從山海關返回,雖路程稍遠,但座駕速度更快。
若按正常速度,恐怕會早到太多。
“放慢車速,保持四十碼。”
他通過對講機下令,
“不必急著趕路。”
既然遲早要彙合,不如稍微控製節奏,等尤世功那邊也快到柴溝堡時再加速不遲。
反正出了燕山餘脈,進入宣府盆地後,開闊地帶便能用車載電台聯係了。
同一日清晨,北京城德勝門外。
尤世功一身尋常武官打扮,腰佩“破軍”刀,騎著駿馬立於隊前。
他身後是五十名同樣作普通明軍打扮的特戰隊員。
更引人注目的是隊伍中多了一人,一個穿著五品文官常服的四旬男子,
此人麵容清臒,騎在一匹溫順的母馬上,正是太仆少卿朱童蒙。
昨日在魏忠賢府中,當尤世功即將告辭時,魏忠賢特意將朱童蒙引薦給他。
“尤總兵,此乃太仆少卿朱童蒙朱大人。”
魏忠賢笑容可掬,態度卻不容拒絕,
“朱大人清廉乾練,熟知邊務,咱家思來想去,
覺著殿下在漠南行事,正需這般熟悉朝廷規製、又通達實務的乾才輔佐。
便讓朱大人隨您同去,一來可協助溝通聯絡,二來嘛……也好讓殿下知曉京中情形。”
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尤世功何等人物,一聽便明白這老閹豎的算盤:
既是要安插個“自己人”到鬼軍眼皮底下,以示“坦誠合作”;
又是要留個耳目,打探西北虛實;
更重要的是,這朱童蒙確是個能辦事的,派他去,既顯示了“誠意”,真有事時也能頂用。
尤世功當時仔細打量了朱童蒙幾眼。
此人麵容端正,目光清正,雖在魏忠賢麵前姿態恭謹,卻並無一般閹黨那種諂媚之態。
尤世功早聞其名,朱童蒙,陝西延安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
此人雖被歸為“閹黨”,但風評卻與崔呈秀、田吉等輩大不相同。
尤世功曾聽弟弟尤世威提過,朱童蒙在地方任參政時,整頓軍務、籌措糧餉頗有一套。
延綏鎮軍餉拖欠嚴重,士卒嗷嗷待哺,
朱童蒙上任後多方調度,對無理索賞者嚴拒,對確實拖欠者及時補發,
竟使“軍中無饑寒,戰士樂死戰”,累戰累勝。
他還曾為邊軍爭取京運餉銀,雖隻爭得十萬兩,但已是難得。
更難得的是其家風。
據說其父朱紳曾在門板上題字:
“養子強如我,要錢做什麼!養子不如我,要錢做什麼!”
這般家教,在這汙濁朝堂中實屬清流。
當然,朱童蒙能升遷,確也因依附魏忠賢,
他曾為魏忠賢建生祠,在邊功奏報中亦頌揚“廠臣籌劃嚴明”。
但較之那些主動構陷、獻媚邀寵之徒,他更多是順勢而為,主要精力仍放在實務上。
尤世功心中暗忖:
魏忠賢這老狐狸,倒真是煞費苦心。
不派那些聲名狼藉的“五虎”“五彪”“十孩兒”,
卻選了這麼個有能、有廉名、又確屬“自己人”的朱童蒙。
既展示了“合作誠意”,塞進來的又不是廢物;
既擺了顆棋子,這棋子本身還有用。
倒是打的好算盤。
“朱大人。”
尤世功當時便對朱童蒙拱手,“
此去西北,路途艱辛,邊塞苦寒,委屈朱大人了。”
朱童蒙忙還禮,言辭懇切:
“尤總兵言重。童蒙蒙廠公信重,得以為國效力,為殿下奔走,榮幸之至。
西北軍民苦久,童蒙早年曾在延綏任職,
深知邊塞艱難,早欲再赴疆場,略儘綿薄。”
話說的漂亮,姿態也擺得正。
尤世功便不再多言,隻道:
“既如此,明日辰時,德勝門外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