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薊遼督師衙門深處,一道戒備森嚴的鐵門之後,
是遼東防線的神經中樞之一——機要通信室。
房間不大,但牆壁與天花板都做了隔音處理,
窗戶密閉,光線來自幾盞穩定的汽燈。
室內溫暖乾燥,與外麵的冰天雪地判若兩界。
靠牆是一排堅固的木製工作台,上麵整齊排列著數台深綠色塗裝的軍用電台,
指示燈在幽暗中規律地閃爍,發出輕微持續的“嗡嗡”聲。
幾名身著統一製式作訓服、臂戴“通訊”袖章的士兵,頭戴耳機,
專注地盯著儀表盤,或快速記錄著電文紙帶上跳出的密碼,或低聲對著送話器傳達指令。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機油、電子元件和紙張的混合氣味,
一種屬於現代軍事指揮體係的氣息。
孫承宗在值日軍官的引導下步入室內,對士兵們的立正敬禮微微頷首。
他徑直走到一台專用於最高級彆聯絡的電台前。
執勤的通信兵早已得到通知,迅速將頻率調整到位,
並將帶有防風罩的送受話器遞到孫承宗手中。
“接通額仁塔拉,鐘擎殿下專線。”孫承宗沉聲道。
“是!”通信兵熟練的操作起來。
無形的電波,承載著加密的信號,從這台設備發出,
通過架設在寧遠城頭的高聳天線,射向寒冷的天空。
它們沿著早已串聯起薊遼防線主要節點,並借助邊牆烽燧接力中轉的通訊網絡,
一路向西,穿越白雪皚皚的燕山、太行餘脈,掠過荒涼的河套邊緣,
最終抵達千裡之外,額仁塔拉軍部大樓頂層那間特殊的辦公室。
短暫的靜默與電流雜音後,耳機裡傳來了清晰穩定的回應信號,
隨即是一個年輕通信兵的聲音:“額仁塔拉收到,請講。”
“我是孫承宗,有要事需向殿下當麵稟報。”老督師對著送話器說道。
片刻等待,一個熟悉但似乎帶著……無奈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
還隱約夾雜著嬰孩“咿咿呀呀”、不甚清晰的嗚咽和撲騰聲:
“老孫,是我。信號很清晰,請講。”
孫承宗定了定神,無視了那背景音裡的些許“不莊重”,開始條理清晰地彙報:
“殿下,老臣稟報近期遼西事宜。
其一,自秋末以來,按殿下所示新法構築,
自山海關至寧遠、前出至大淩河的最外圍新式棱堡、炮台,
其主體結構十之七八已竣工,僅餘內部設施與部分永備工事需待開春繼續。
邊軍將士依托新堡,正展開大規模冬季適應性操練,熟悉新堡防禦體係與火器配合。”
“其二,李內馨所部新軍,已擴充至三千,
皆選自各營銳卒及遼民健兒,裝備已按新製配發大半。
目下正於寧遠城外專設營地,
進行嚴寒條件下的高強度步、炮、騎協同及野外生存訓練,
進展符合預期,士氣可用。”
彙報完這些積極進展,孫承宗語氣轉沉:
“其三,是關於東江鎮毛文龍。
此獠近日所為,愈發狂悖難製……”
他將袁崇煥所述,特彆是毛文龍悍然劫奪運往黃台吉藏身地的秘密補給船隊一事,
扼要說明,最後道:
“袁崇煥激憤難當,已向老臣請命,欲提兵渡海,肅清東江,誅殺此獠。
其勢,恐難久抑。”
電台那頭沉默了幾秒,隻有那嬰孩愈發響亮仿佛在抗議什麼的“嗷嗷”聲。
接著,鐘擎的聲音再次響起,嗤笑道:
“嗬,毛文龍這是……主動把脖子洗乾淨,
伸到袁崇煥的刀口下麵,催著他快動手啊。
看來是真沒救了,膨脹得連自己幾斤幾兩都忘了。”
孫承宗能從這平靜的語氣裡聽出殺意。
果然,鐘擎接著道:
“行吧,既然他這麼想死,攔著也不合適。
我回頭給老魏打個招呼,讓他找個由頭,
比如東江鎮虛報戰功、糜費糧餉,或者與朝鮮私下貿易有損國體之類,
先把毛文龍那個東江鎮總兵的官帽子給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