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優雅從容,配上母語般的英式發音,真有幾分貴族風範。
冬忍麵對男孩花裡胡哨的動作,卻嚴謹地問:“你剛剛不是這麼教的?”
“……”
不得不說,陳釋驄已經習慣她的不解風情。
他將嘴一撇,忙不迭改口:“You"re&ne.”
冬忍想要投桃報李,感謝辛勞的陳釋驄。她思考片刻,見他趴在桌上,試探道:“你還想學數學麼?”
陳釋驄瞪她一眼,黑眼睛透出哀怨,臉上隻差寫著“你怎麼恩將仇報呢”。
冬忍:“那看不看動畫片?”
陳釋驄搖了搖頭。
“看《哈利·波特》?”
他繼續搖頭。
冬忍徹底犯難,問道:“那你想乾什麼?”
陳釋驄終於直起身,他沉吟數秒,提議道:“我們出門轉轉吧,你不是很少看見雪嗎?”
兩個孩子跟母親們打過招呼,穿上厚厚的冬裝,帶上擋雪的雨傘,便奔向了小區裡。幸運的是,天空中唯有細雪,並不會沾濕衣物,頂多化作頭頂晶瑩的點。
北京的冬總是灰撲撲,看不到豔麗顏色,配上老舊樓房,莫名有種土氣。然而,雪落後卻大不一樣,白雪改造枯燥無味的世間,用素雅絨毯將京城裹在懷裡。
他們僅在家中窩了一下午,外麵的世界就改頭換麵。
冬忍麵對粉妝玉砌的純白畫卷,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癡癡地凝視雪景。
說來可笑,名字裡有“冬”的人,竟在今日才懂“冬”。
雪霽雲開,夕陽微染,傍晚的天空彌漫粉紫色。
兩人在小區裡隨意漫步,撞上為數不多的一抹紅。枯樹的枝丫蓋雪,薄而透明的橙紅果實高掛枝頭,宛若小巧的明豔燈籠。有隻喜鵲發出脆叫,在樹枝上蹦來躍去,時不時啄兩口果實,踩得積雪簌簌地掉。
冬忍沒見過這樹,指著高處的果實:“那是什麼?”
陳釋驄抬頭望去:“柿子樹。”
這是北京最為常見的植物之一,保不齊拐進哪個胡同,便能夠看到碩果累累。
冬忍疑道:“現在還有果子?”
果實都綴在枯樹的高處,下方的樹枝空無一物。
日光下,薄雪給柿子樹蓋頂,橙果子戴上了白帽子,恰是半樹銀白半樹紅。
“秋天結的果子,留在樹頂的,是給鳥吃的,可以掛好久。”
陳釋驄揣兜站在樹下:“但我猜沒那麼好吃了。”
下一秒,上方的喜鵲怪叫,猛然一踩柿樹枝,扇動羽翼騰飛而去。
枝丫搖晃,柿子和雪渣撲簌簌地落下,啪嗒一聲落進陳釋驄的外套兜帽,帶來絲絲涼意。
“嚇我一跳!”陳釋驄瞪大眼,從帽子中掏出柿子,難以置信道,“差點砸中我。”
喜鵲的起飛導致柿子墜落。
冬忍頗感好笑:“看來它不同意,覺得柿子好吃,還送了你一顆。”
陳釋驄用指腹蹭掉果皮的雪漬,將柿子遞出去:“給你了。”
她一愣:“你不要麼?”
“不要。”他的五官柔和起來,“我是哥哥,送給你吧。”
冬忍思考片刻,她接過了柿子,小心翼翼地從中分開:“我們一人一半。”
飽滿的柿子早就熟透,輕薄表皮兜滿了蜜汁,輕而易舉就被撕開。
陳釋驄捏著柿皮,他咬了一口,下意識打顫:“好冰,凍牙。”
冰柿子浸潤著冬日的涼意。
冬忍新奇地品嘗柿子,咀嚼其中Q彈的軟籽:“但是好甜。”
兩人一邊吃柿子,一邊在樹下閒聊。
陳釋驄本就出生北京,聊起柿子來頭頭是道。他說以前家家戶戶都種柿樹,不論是皇宮院內還是胡同小巷,又說烘乾的柿餅格外香甜,而房山的磨盤柿更不一樣。
冬忍靜靜地聽著,點評道:“那就像我們村裡的蘑菇或蕨菜。”
甘霖過後,百草茂盛,村裡人都會走進山裡采菇、摘菜,跟他口中滿城柿子的盛景差不多。
陳釋驄詢問:“什麼是蕨菜?”
冬忍用手指在半空描繪:“蕨菜有長長的莖,最上麵是彎彎的,像大大泡泡糖一樣卷起來。”
“聽起來像魔法藥材。”他眨了眨眼,“我也好想去村裡。”
她麵露不解:“你喜歡村裡?”
城裡人似乎總向往鄉村,但村裡人卻想逃出山裡,一如她的父親。
陳釋驄考慮一會兒,坦率地回:“一般吧。”
冬忍愈加迷惑:“那為什麼要去?”
“那不是你老家嗎?”陳釋驄道,“是你出生的地方,總要過去看一看。”
“但又不是你的老家。”
“是你老家不就行了。”他理直氣壯,“我們是一家人啊。”
“……”
他答得過於坦蕩,倒讓她說不出話。
不知為何,冬忍感到此幕似曾相識,她以前也問過楚有情類似的話題。
她曾問女人,為何不遠萬裡跑進大山,明明男人自己都不願回來。
對方當時答:喜歡一個人,愛屋及烏,就會想去他家鄉看看。
他們是生來就有這種能力麼?
冬忍垂下眼睛,輕聲感慨:“好吧,你真的很厲害。”
陳釋驄說,《哈利·波特》是有關愛與魔法的故事。她現在確信,他的筆記並沒有白做,他早已吸收其中精髓。
他和楚有情一樣,是擁有愛的富翁,隨時都能自然而然地揮灑。
“嗯?”陳釋驄不明所以,卻沒糾結太久,驕傲地叉腰,“當然,我可是哥哥!”
霜雪皚皚,靜謐如畫。
她見他神氣活現,眼眸如泓澄,唇角彎起來,應道:“嗯,驄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