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維生液體包裹著殘破的身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動著撕裂般的劇痛。意識如同沉在萬載寒潭底部的碎冰,冰冷、麻木,卻又被無處不在的、細微如億萬冰針攢刺的痛楚反複喚醒。
夜辰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邊緣。
一邊是永恒的黑暗與死寂,冰冷徹骨,要將他的靈魂徹底凍結、碾碎。那是葬天碑反噬的餘威,盤踞在經脈深處,如同蟄伏的毒龍,隨時可能再次掀起毀滅的狂瀾。
另一邊,卻是一股頑強而溫潤的暖流。它並不熾熱,卻帶著草木初生般的勃勃生機,如同最堅韌的藤蔓,一次次試圖穿透那冰冷的黑暗壁壘,撫慰著破碎的神經與臟腑。這股暖流中,似乎還摻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擔憂?以及一種冰冷的、帶著審視意味的意念,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青木玄功…還有…淩鋒?
混亂的意識碎片艱難地拚湊著。
嗡…滴…滴…
單調的儀器嗡鳴和規律的心電監測音,如同錨點,終於將他從無邊的混沌中緩緩拉回現實。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鉛,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依舊是刺眼卻又柔和了許多的無影燈光暈。視線模糊,如同隔著一層沾滿水汽的毛玻璃。熟悉的消毒水氣味中,混合著更加濃鬱的草藥清香,以及…一股極其淡薄、卻揮之不去的冰冷威壓。
他發現自己依舊躺在那冰冷的金屬台上,隻是周圍連接著更多閃爍著紅綠光芒的儀器,複雜的導管刺入血管,輸送著維持生命的液體。體表那些猙獰的傷口被覆蓋上了散發著清涼藥力的淡青色藥膏青元散),但透過藥膏,依舊能看到皮膚下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的灰黑色紋路,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胸口那被“毒蠍”留下的爪痕,更是如同一個灰黑色的漩渦,緩慢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生機。
劇痛依舊,如同跗骨之蛆,但相比之前那種靈魂都要被撕碎的湮滅感,此刻的痛苦似乎…“溫和”了許多?至少,意識是清醒的。
他嘗試著微微動了動手指。一股鑽心的刺痛立刻從指尖傳遍全身,伴隨著強烈的虛弱感。體內的力量如同被徹底抽空,連抬起眼皮都顯得無比吃力。
“醒了?”一個清冷中帶著一絲疲憊,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夜辰艱難地轉動眼珠,模糊的視線聚焦在金屬台旁。
蘇沐雪依舊穿著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色實驗服,隻是臉色比記憶中更加蒼白,原本清冷的眸子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耗費了巨大的心神。她正用一塊浸潤著某種碧綠色藥液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手臂上一處灰黑色紋路較為密集的區域。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專注,指尖縈繞著極其微弱的翠綠光華青木玄功),小心翼翼地引導著,試圖將那灰黑色的毀滅力量從皮膚表層驅散一絲。
當那微弱的青木光華接觸到灰黑紋路時,夜辰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那股冰冷的葬滅之力本能地產生抗拒,但這一次,抗拒並不像之前那般狂暴,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生澀的“接納”?仿佛在蘇沐雪持續的引導下,那毀滅的力量與她的生機之力之間,形成了一種極其脆弱、卻又真實存在的微妙平衡。
“彆亂動。”蘇沐雪沒有抬頭,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拒人千裡的冰寒,多了些不容置疑的關切。“你體內的力量…很危險。任何細微的擾動都可能打破現在的平衡。”
夜辰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如同砂紙摩擦,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水…”他艱難地擠出一個字。
蘇沐雪動作一頓,放下紗布,轉身從一個恒溫箱中取出一支特製的營養液,用滴管小心地潤濕他的嘴唇。清涼微甜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絲久旱逢甘霖的慰藉,也稍微緩解了火燒火燎的乾渴。
“你昏迷了兩天一夜。”蘇沐雪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但夜辰從她微微顫抖的指尖,能感受到一絲不平靜。“龍組的楚隊長把你送來的。你住的地方…被徹底毀了。”
夜辰瞳孔微微一縮。破碎的公寓、狂暴的熊力、陰鷙的熊梟、毒蠍那帶著腥臭的枯爪…以及最後時刻,識海中那爆發出湮滅一切的葬天碑虛影…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回,帶著冰冷的血腥味和毀滅的餘悸。
“他們…”夜辰的聲音依舊嘶啞。
“死了,或者跑了。”蘇沐雪語氣淡漠,“熊力被你的力量徹底湮滅。毒蠍重傷被埋在廢墟,被龍組帶走,生死不明。其他人逃了。”她頓了頓,清冷的眸子終於抬起,直視著夜辰的眼睛,那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有探究,有震驚,更有一絲深藏的忌憚。“你…差點也死了。”
夜辰沉默。他知道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強行引動葬天碑投影的代價,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恐怖。那反噬的毀滅力量,幾乎將他從內到外徹底摧毀。是眼前這個女子,不惜燃燒自身本源,以那精純的青木玄功,硬生生在那毀滅的狂潮中,為他維係住了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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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目光真誠。
蘇沐雪微微一怔,隨即偏過頭,繼續手上的擦拭工作,隻是耳根似乎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清冷:“不必。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況且…你體內的力量,很特殊,值得研究。”
典型的蘇氏風格。夜辰心中苦笑,卻也不再多言。救命之恩,記在心裡便是。
就在這時,實驗室角落那巨大的青銅丹爐旁,閉目調息的穀長春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枯槁的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但渾濁的雙眼卻精光內蘊,目光如電,瞬間落在夜辰身上。
“小子,命夠硬。”穀長春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感慨,“能在‘葬滅道傷’的反噬下挺過來,還保住了意識…古往今來,老朽聞所未聞。”
葬滅道傷?夜辰心中一動,這似乎就是穀長春對他體內那恐怖反噬的稱呼。
“多…虧了…你們。”夜辰再次艱難開口。
“哼,靠的是沐雪這丫頭不惜損耗本源,還有老夫那枚‘護心續命丹’!”穀長春哼了一聲,目光卻變得極其凝重,甚至帶著一絲狂熱。“不過,最讓老朽驚奇的,是你體內那股毀滅力量本身!它竟然…竟然能引動沐雪的青木生機,進行極其微弱的修複!雖然笨拙,雖然效率低得可憐,但確確實實是在修複!毀滅之中,蘊藏一絲造化之機…這…這簡直顛覆了丹道常理!”
穀長春越說越激動,枯槁的手指微微顫抖:“小子,你老實告訴老夫!你修煉的,到底是什麼功法?或者…你體內封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麵對穀長春灼灼的目光和那“葬滅道傷”的稱呼,夜辰沉默了。葬天碑的秘密太過驚世駭俗,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他不能輕易信任任何人,包括眼前救了他的師徒。
“我…不知道。”夜辰選擇了最穩妥的回答,眼神帶著迷茫和痛苦,“隻記得…在工地那口青銅棺旁…被煞氣衝擊後…體內就多了些…不受控製的東西…很痛…很冷…”
他半真半假地描述著,將一切都推給了那口神秘的青銅古棺。這並非完全說謊,葬天碑的覺醒確實始於那裡。
穀長春眉頭緊鎖,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看著夜辰痛苦迷茫的神情,以及他身上那觸目驚心的灰黑紋路,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眼中的狂熱稍退,化為更深的憂慮。
“罷了…那青銅古棺的煞氣,確實詭異莫測,能誘發異變也不無可能。”穀長春擺擺手,不再追問,轉而沉聲道,“你體內的‘葬滅道傷’與那陰寒煞毒糾纏,已成痼疾。常規手段根本無法根除。想要活命,唯有兩條路!”
夜辰精神一振,強忍著劇痛,集中精神傾聽。
“其一,找到其力量根源,或者能與之抗衡、引導轉化的同源之力!這或許能讓你徹底掌控這股力量,化災厄為造化!”穀長春的目光變得深邃,“其二,就是找到那部失傳的《丹煞古經》!此經記載了利用煞氣、死氣等負麵能量煉丹煉體的詭譎法門,或能從中尋到以煞製煞、調和陰陽、化解你體內煞毒與毀滅之力衝突的法門!”
《丹煞古經》!夜辰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這或許是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楚隊長已經動用龍組的力量,在秘密搜尋《丹煞古經》的線索了。”蘇沐雪在一旁補充道,聲音依舊清冷。
夜辰心中稍安。有龍組介入,效率自然比他自己大海撈針強得多。
“不過…”穀長春話鋒一轉,枯槁的臉上布滿陰雲,“在你昏迷期間,裡世界…有動靜了。”
他渾濁的目光投向實驗室那麵特製的單向玻璃牆,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麵沉沉的雨夜。
“就在昨天深夜,南宮世家家主南宮震,親自登門拜訪了老夫…不,準確地說,是拜訪了這間實驗室。”穀長春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他帶來了…淩家的緊急傳訊!”
“淩家?”夜辰瞳孔驟然收縮!這個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心臟!那個如同神隻般冷漠俯瞰、一指將他重創、視他為實驗品的淩家天驕——淩鋒!
“不錯!裡世界真正的頂級勢力,淩家!”穀長春語氣沉重,“傳訊極其簡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淩家天驕‘淩鋒’,為處理家族要務,不日將親臨江城!南宮震奉主家嚴令,要求江城所有依附勢力及相關人員,謹言慎行,不得有任何逾越之舉!特彆是…不得招惹或窺探與淩鋒此行相關的任何…‘特殊目標’!”
穀長春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夜辰身上。那“特殊目標”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南宮震特意‘提醒’老夫,”穀長春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淩鋒公子性情…淡漠,最不喜被人窺探或打擾。若有不長眼者…哼,後果自負!這既是警告,也是…最後通牒!”
實驗室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夜辰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頭頂!淩鋒…那個恐怖的存在,竟然還要親自降臨江城?而且聽這傳訊的意思,他所謂的“處理家族要務”,極有可能與自己有關!那句“不得招惹或窺探特殊目標”,更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他徹底暴露在淩家的視野之下,同時也警告了所有可能幫助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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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殺意混合著強烈的屈辱感,在夜辰胸中翻騰!他雙拳在被子下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的冰寒。
蘇沐雪擦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清冷的臉上布滿寒霜,按在夜辰手臂上的指尖,青木光華微微波動,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