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淵離去之後,丹堂看似恢複了平靜,然而這平靜之下,卻暗藏著一股無形的威壓。
沈若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眾人態度的謹小慎微,她宛如被一道無形的屏障與其他同門隔絕開來,而這道屏障的源頭,正指向那座氣勢恢宏的城主府。
她依舊如往常般每日煉丹、修煉,鑽研那枚稀世罕見的上古玉簡。
玉簡中的內容著實精妙絕倫,使她在控火和神識運用方麵有了全新的感悟,煉製某些昔日視為棘手的丹藥時,也變得順遂了許多。
每當她全神貫注其中,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顧宴。
這份賞賜已非單純的珍貴資源,更似一個無聲的昭示,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
這日,沈若成功煉製了一爐難度頗高的清心淨靈丹,成丹品質上乘。
她凝視著掌心圓潤晶瑩、丹暈流轉的丹藥,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成就感,下意識地便欲與人分享這份喜悅。
然而環顧四周,丹室靜謐無聲,唯有藥香彌漫。
季淵長老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而其他丹師……她微微歎息一聲,不禁有些失落。
她小心翼翼地將丹藥收好,準備依例上交丹堂。
就在這時,一名盟主府的親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丹室門外,恭敬道:“沈丹師,盟主請您過去一趟,查驗一批新到的靈草。”
沈若心尖微微一顫。
這理由冠冕堂皇,但她卻無法忽視心底那絲隱秘的悸動。
她整理了一下儀容,儘量平複呼吸,應道:“有勞帶路。”
再次踏入盟主書房,沈若的心境與以往已大不相同。
書案後的顧宴依舊是一身玄色錦袍,神情淡漠,正執筆批閱著卷宗。那支有著細微裂痕的寒玉筆在他指間穩如磐石,仿佛那日的失態從未發生。
“見過盟主。”沈若垂眸行禮。
顧宴擱下筆,抬眸看她。
他的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穿透力,緩緩掃過她,最終落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才開口道:“不必多禮。那邊是新送來的幾味靈草,你看看成色如何,是否適合入庫。”
他的語氣平淡公事化,沈若依言走到一旁擺放著玉盒的桌前,仔細查驗起來。
她專注於靈草的品相、年份,一一報出鑒定結果,聲音清晰平穩。
顧宴並未走近,隻是坐在原位,靜靜聽著。
書房內一時隻剩下沈若清冷的嗓音和兩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就在沈若查驗完最後一株靈草,準備告退時,顧宴卻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那枚玉簡,可還合用?”
沈若動作一頓,抬頭對上他的視線。他依舊端坐著,眸色深沉如夜,看不出情緒,但沈若卻莫名感到一絲緊張。
她握了握袖中的手指,如實回答:“回盟主,玉簡內容博大精深,屬下獲益良多,尤其是其中的凝神控火訣,對煉製高階丹藥助益極大。”
“嗯。”顧宴淡淡應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在書案上敲了敲,似是隨意地問道,“近日丹堂可還安穩?季長老離去後,於你的丹道研討可有影響?”
他終於提到了季淵。
沈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語氣儘量自然:“丹堂一切如常。季長老學識淵博,他的離開是丹堂的損失。不過丹道一途,終究需自身勤勉領悟,屬下會繼續潛心鑽研。”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認了季淵的才能,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將重點引回了自身修行。
顧宴凝視著她,看著她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看著她因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唇瓣。
她比初來時沉穩了許多,也愈發清麗動人,像一株在悄然綻放的空穀幽蘭。
他想起宸兒那日的話,又想起自己那近乎幼稚的驅逐手段,心底那絲煩躁早已被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取代,一種混合著欣賞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憐惜的情緒。
他站起身,緩步走向沈若。
他身形高大,隨著他的靠近,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也隨之籠罩下來,帶著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
沈若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脊背輕輕抵住了放置靈草的桌沿,退無可退。
顧宴在離她一步之遙處停下,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耳根上,語氣聽不出喜怒:“你能如此想,甚好。”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幻影盟內,乃至整個修真界,最好的資源,本座皆可為你取來。你需要做的,隻是安心提升自己,勿要被無關人事擾了心神。”
這話語中的意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直白。
沈若感覺臉頰有些發燙,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隻能低聲道:“屬下明白,謝盟主栽培。”
“栽培?”顧宴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帶著一絲難以捕捉的嘲意,也不知是在嘲弄她此刻的疏離,還是在嘲弄自己那愈發明顯的意圖。
他伸出手,並未觸碰她,而是越過她的肩頭,從她身後多寶架上的玉盒中拈起一株她剛剛查驗過的、葉片呈淡紫色的靈草,“這紫雲英,性溫和,有寧心靜氣之效,下次煉丹若覺心浮氣躁,可加入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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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自然,仿佛隻是順便指點,但距離如此之近,他溫熱的呼吸幾乎拂過她的額發。
沈若全身僵硬,能清晰地聞到他袖間清冷的鬆木香氣,混合著淡淡的墨香,與她身上的藥香交織在一起,產生一種曖昧難言的氛圍。
“是……”她的聲音有些不自覺地發緊。
顧宴將紫雲英放回玉盒,目光再次落回她臉上,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審視,有探究,還有一絲……近乎貪婪的流連。
最終,他退後一步,恢複了兩人之間正常的距離,語氣也恢複了往常的淡漠:“下去吧。”
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驟然消失,沈若幾乎是鬆了口氣,連忙行禮:“屬下告退。”
她轉身快步離開書房,直到走出盟主府,被外麵的微風一吹,才感覺臉頰的熱度稍稍退去。
她抬手輕輕按在自己依舊有些急促心跳的胸口,腦海中反複回響著顧宴最後那幾句話和靠近時的氣息。
他不再僅僅是通過賞賜、通過處置旁人來間接表達,而是開始用言語、用行動,清晰地劃出他的界限,展示他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