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裡正在免費發放救濟粥。
來領粥的多是老人和小孩,還有幾個頹喪的中年人,幾乎沒有年輕人。
作為年輕力壯卻臭不要臉來吃救濟的小青年,何長宜被塞了一碗粥,接著就被嫌棄地打發出了門。
她站在街上,對著手裡這碗內容物不明、三分像粥七分像嘔吐物的玩意發呆。
不是,本地天父耳朵也太好使了吧,她隻是在心裡嘀咕了兩句,他老人家還真顯靈啊?!
何長宜試探性地嘗了一口粥,下一秒就全吐了出來。
雖說是免費的,但這粥也太黑暗料理了吧!
發黴的麥粒,用來增稠的木屑和鋸末,還有詭異的酸苦味
——拿這玩意兒來喂狗都得算虐待動物。
何長宜捧著一碗冷掉的鋸末粥,站在飄雪的街頭,感覺她的人生變得和莫斯克一樣蕭條慘淡。
就算是再掙十一萬盧布也拯救不了她受傷的味覺。
“#¥@*%&?”
一道有些熟悉的峨語女聲忽然響起,何長宜轉頭看去,驚訝地發現是之前賣銀茶壺的峨羅斯老婦人。
她嚴肅而擔憂地看著何長宜,語速極快地說著什麼。
何長宜說:“……抱歉,但我聽不懂。”
老婦人也意識到這一點,直接上手拉著何長宜往某個方向走。
何長宜試圖掙紮,老婦人抓著她的手像鐵鉗,不容置疑地說了一大通,硬生生把她拽回了自己家。
這是一棟很寬敞的房子,從地毯和牆紙可以看出過去的繁華,但現在卻因缺少家具和裝飾品而顯得空蕩蕩。
老婦人把何長宜摁坐在壁爐前,將一塊厚實的舊毯子披在她身上,又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不容拒絕地塞到她手裡。
直到體溫開始回升,何長宜才感覺到身上各處傳來的凍傷後的麻癢。
老婦人把何長宜扔到壁爐前解凍,自己則一頭紮進了廚房忙活。
何長宜聽著裡麵傳來的叮叮當當的聲音,悄無聲息地站起身,在這棟大房子裡檢查了一遍。
驚訝卻又不那麼驚訝的是,這裡隻有老婦人一個人。
沒有埋伏,沒有陷阱,也沒有小偷和強盜。
牆上掛了許多照片,有老婦人和丈夫年輕時的合照,有斯拉夫金發美人的半張婚紗照,還有一個漂亮的黑發男孩,對著鏡頭一臉的不高興。
何長宜看著感覺有點眼熟,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熟悉,站在照片前苦思冥想。
這時,老婦人端著幾個盤子出來,大嗓門地招呼她趕緊來吃飯。
一盤黑麵包,一盤酸奶酪,一盤西紅柿切片,還有巴掌大的一盤香腸薄片。
黑麵包旁放了一碟白色顆粒狀調味品,何長宜不解其意,老婦人示意她用麵包蘸著吃。
她照做,入口後被齁得一個倒仰
——日哦,是鹽。
大概是何長宜臉上的表情實在太過苦大仇深,老婦人一貫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笑容。
大門突然傳來響動,有人走了進來。
何長宜抬頭望去,為了省電,房子裡隻開了一盞燈,昏暗的燈光裡,她好像看到一頭直立行走的……熊?
老婦人高興地迎上去,兩人用峨語說了些什麼,期間大概提到何長宜,似乎發生了一些爭執。
最後老婦人一錘定音,強行把“熊”推到餐桌前,讓他和何長宜坐了個麵對麵,自己則轉身進廚房繼續切麵包。
尷尬的沉默。
何長宜終於看清了熊的正臉,是之前在火車站遇到的黑發灰眸的男人。
這下她終於知道之前看到男孩照片時的詭異熟悉感從何而來。
男人冷淡地看著何長宜,忽然開口。
“你什麼時候走?”
何長宜驚訝地說:“你會說中文?!”
男人皺眉,眉毛沉沉地壓著眼睛。
“你應該離開。”
何長宜叛逆心起,向後靠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說:
“如果是這位老太太的要求,我會立即離開。”
男人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遮住了燈光,投下陰影。
“明天,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他轉身離開,不多時,大門處傳來開合的聲音。
老婦人急急忙忙端著麵包出來,見男人已經走了,不高興地抱怨了幾句。
何長宜適時露出一臉無措,老婦人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又端來一杯加了蜂蜜的熱牛奶,催促她趁熱喝。
這一夜,何長宜睡得不太安穩。
行李袋被她放在床邊,手邊是她悄悄藏起來的一把切麵包的長刀。
不過,天亮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發生。
老婦人還沒醒,何長宜將銀茶壺放在餐桌上,輕手輕腳地開門離開。
出門的時候,她又看到了男人。
他站在路燈下,手裡拿著一支煙,不知在想什麼,香煙積了長長一條灰。
當看到何長宜時,男人微微一愣。
何長宜主動衝男人點頭示意,他卻垂下眼眸,移開了視線。
一頭奇怪但還算英俊的熊……
按照昨天的約定,何長宜來到貝加爾旅館,那個斯坦人早已等在門口,見到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
不等對方說話,何長宜率先開口。
“換彙可以,但要按我說的來。”
貝加爾旅館後的小巷。
何長宜站在巷口,擋住了唯一的出口。
不遠處傳來人聲,中文多,峨文少。
斯坦人看看何長宜,再看看小巷外,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但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這個鐘國女人拿著的行李袋上,眼睛一轉,還是舍不得這難得的好機會。
何長宜也在打量斯坦人,他將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包牢牢抱在胸前,眼睛滴溜溜地轉。
“先點美金,再點盧布,數量無誤後交換。如果中途出現任何意外,交易立刻終止。如果你拿出的美金哪怕有一張是假.鈔,交易也馬上終止。”
斯坦人臉上堆著笑,用生硬的中文說:
“真的,沒有問題,不騙人。”
何長宜不答,隻是伸出手,示意對方將價值十一萬盧布的美金拿出來。
斯坦人打開皮包拉鏈,從中小心地拿出一卷用皮筋捆好的美元,毫不猶豫地遞過來,由何長宜親自點數。
拆開皮筋前,何長宜注意到這捆美元最外麵放著的價值一美元的鈔票。
她看了一眼斯坦人,對方若無其事,像是不覺得將麵值最小的鈔票放在最外麵有什麼問題。
何長宜在心中記下這個疑點,隨即拆開皮筋,將每張鈔票單獨拿出來檢驗真假,並不厭其煩地用筆將鈔票的號碼記錄下來。
見狀,斯坦人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緊緊地盯著何長宜,像是生怕她趁機昧下幾張美金。
何長宜不緊不慢地點數,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驗完全部鈔票。
斯坦人拿來換彙的美金不是七張麵值一百的,而是有1刀,有10刀,也有100刀。
他的解釋是這些美金也是他從彆人手中換來的,因此比較零散——何長宜對此持保留態度。
數完後,何長宜將鈔票遞還過去,斯坦人拿出一個新皮筋將錢捆好。
數錢還在繼續,這次是盧布。
十一萬的盧布花了一段時間才數完,斯坦人看上去很滿意,當即就要拿一卷美元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