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樓後花園小竹樓裡,宋師師在燒火,楚楚在炒菜,母女倆忙得不亦樂乎。柴米油鹽的日子最踏實,最溫馨。楚楚善解人意,甜言軟語逗得宋師師樂開了懷,使宋師師嘗到了為人母的歡樂。宋師師樂嗬嗬地說:“楚兒,你這麼可人,義母我好開心,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可惜女大不中留啊!”
楚楚嬌癡地說:“義母,以後楚兒天天陪著你,讓你天天年輕。”
宋師師說:“等下方圓來了,你又要形影不離了。”
楚楚並不否認,認真地說:“義母,你覺得方圓這人怎麼樣?”
宋師師說:“方圓這孩子規矩而不古板,難能可貴。不過,在燈紅酒綠拍馬鑽營的江湖,黃鐘毀棄,瓦釜雷鳴,可能難有作為。”
——規矩的人,生活在不規矩的江湖,反而被視為木雕泥塑,寸步難行。
楚楚說:“義母好眼力呀,不但會相人,還洞悉世態!”
宋師師笑說:“世事茫茫難自料,清風明月冷看人。不同的世態適合不同的人。義母年紀比你大,又生活在鸚鵡樓,見過的世麵比你多而已。”
楚楚說:“義母,張半仙為什麼冒著被逐出鸚鵡樓的風險散布‘翠屏天火’的謠言?他高深莫測,好像什麼都在其意料之中,到底是何方神聖?”
宋師師說:“張半仙原名叫張百曉,揚州人,是我師父智深大師的師弟。二十年前,他們師兄弟倆分彆是你爺爺和林副盟主麾下的謀士。張半仙能言善辯,擅長觀測天象占卜吉凶,深得林副盟主器重。當年林副盟主入駐太陽城時,指派張半仙主持鸚鵡樓,控製言論。當時民間有翠屏山莊將遭天災的傳言,他很相信天命,就在鸚鵡樓發布了。丐幫不相信天命,此舉非常的不合時宜,他被林副盟主逐出鸚鵡樓。奇怪的是,後來雖然翠屏山莊真的毀於大火,但張半仙仍沒有回鸚鵡樓,我師父卻悄然去觀音寺出家。從此以後,他們兩人再也沒有往來過。”
楚楚說:“師祖原來是我爺爺門下的謀士,又因‘翠屏天火’後出家,可能知道當年的一些秘密。義母,你能不能帶我去觀音寺拜見師祖?”
宋師師說:“不是不可以,但師父不一定會說,因為我當時追問過此事,他老人家諱莫如深,避而不談。我心裡不踏實,所以,楚家還有幸存者的秘密,我也沒有告訴師父。”
楚楚感激地說:“好義母,謝謝您!您為了幫楚家保守秘密,對自己的師父都守口如瓶!”
宋師師慈祥地一笑,說:“傻孩子,和義母不用說‘謝’字。我當時隱約感覺到事有蹊蹺,不敢貿然說出。現在時過境遷,你也長大了,義母帶你去表明身份,也許師父他老人家會說的。”
楚楚展顏說:“謝謝義母!等大哥回來後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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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樓“天”字號包間裡,方圓離座辭彆。林鳳起身攔住說:“方圓,張半仙說我們倆是天命之人,不知準不準,我們再去測一測。”林大小姐嬌縱任性,她要糾纏的人,沒那麼容易脫身。
“讓他走吧,肯定不準!”花小雲也站起來,似笑非笑地說:“林小姐,方老弟心有所屬,心馳神往,不要勉強他。”
林鳳凝視著方圓顧盼生輝,說:“哦?方公子眼比天高,誰家姑娘有這份福氣啊?”
花小雲睇視著方圓說:“林小姐難道沒有看出來,‘黑小子’方平是假小子?”
林鳳似乎很意外,說:“方平是女的?方圓,花堂主說的是真的嗎?。”
“林小姐,花堂主等著你陪他去半仙閣。”方圓說著快步溜出包間。
花小雲諂笑著說:“林小姐,方圓是惡人榜惡人,你和他交往有辱鳳凰山莊門第。方平就是玉羅刹,與方圓臭味相投,不要去招惹她。”
林鳳美目瞪著花小雲說:“其實我還知道,玉羅刹名叫楚楚。楚楚和你真有緣分,她以方平的身份逼你師父花滿園自宮,名上英雄榜;玉羅刹是妖女,致你的前任堂主施德義墜樓身亡,名上惡人榜;你為緝拿她踏遍大江南北,二度榮登英雄榜。你去拿住玉羅刹,說不定梅開三度。”
這話不知是誇是罵或是取笑,花小雲灌了一口悶酒裝作沒聽見。
林鳳說:“方平上英雄榜,玉羅刹上惡人榜,這‘武林雙榜’給楚楚獨占了。”
“去半仙閣。”花小雲重重地放下酒杯,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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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鳳和花小雲來到半仙閣,徑直上了樓。張半仙正要出門,看到林鳳和花小雲,忙笑臉相迎。
林鳳指了指花小雲,說:“張半仙,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活鐘馗’花堂主,他要測字算命。”
“久仰大名!兩位請坐!”張半仙坐回到八仙桌上首,林鳳和花小雲分坐到左右。
花小雲說:“聽說張先生神機妙算,有未卜先知之能,特來請教。”
“哪裡哪裡,玩弄雕蟲小技混飯吃。”張半仙麵露難色,吞吞吐吐地說:“隻是,老朽有急事要出門……”
“既然張先生忙,我就長話短說。聽說明月樓昨晚鬨鬼,請問張先生,鬼有嗎?”花小雲不提醉仙樓鬨鬼,因為那女鬼是來找他的。
張半仙肅然說:“老朽也聽說了。昨天觀測天象,發現‘月衝日’。月亮豈能與太陽爭輝?明月樓氣數已儘,鬨鬼是必然的了。”
林鳳說:“花堂主,明月樓衝撞太陽神,鬨鬼咎由自取,不要管它,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的前程吧!”
花小雲笑看著林鳳,說:“也是。林小姐是‘天’命之人,我也測‘天’字。”說著寫了個大大的“天”字,睨著張半仙,看他怎麼測。
張半仙右手自然地捂住胸口,似乎胸有成竹,左手掐著手指,嘴唇翕動,閉目沉思。良久,他突睜開雙眼麵露喜色,連聲說:“好,好!花堂主將飛黃騰達,前程無量啊!”
花小雲將信將疑,說:“哦?好在哪裡?”
張半仙侃侃而談:“今年是鼠年,是花堂主的本命年。花堂主大名叫‘小雲’,本義是一個‘雲’字,要測一個‘天’字,人天合一即為‘雲天’。古有‘黃帝得道,以登雲天’的傳說。‘道’字由‘首’與‘走之’組成,所以,花堂主要想得‘道’以登‘雲天’,須‘首’選‘走之’,才能飛黃騰達。”
花小雲喜形於色,說:“怎麼走法?請先生指點迷津!”
“天機不可泄漏。不過,老朽為花堂主破一次例,提供一點線索,是否靈驗要看個人的造化了。”張半仙神秘地說:“黃帝當年是在黃山鼎湖登雲天的。”
林鳳看著張半仙,好奇地說:“張半仙,花堂主難道要去黃山鼎湖修道不成?”
花小雲頻點頭,顯然也這麼想,看著張半仙,等待他的回答。
張半仙輕搖頭,說:“非也。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看花堂主自己的悟性了。”
花小雲想了想,喃喃自語地說:“‘首’選‘走之’……?要想去鼎湖,首先得西出太陽城,西出……西……”他臉色微微一變,好像悟出了什麼——在太陽島上求簽時,太陽神指示“西天取經”方能逢凶化吉。兩者都是“向西”。
林鳳瞅著花小雲,恍然說:“花堂主,你的福地不在太陽城,女鬼都找上門來了,不可久留,隻要西出太陽城,外麵海闊‘天’空,‘雲’程萬裡!”
花小雲陰沉著臉,起身說:“等花少旭回來後再作決定,看方圓說的是不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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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來到鸚鵡樓前,看見很多闊綽的武林人士昂首闊步走進大門。這些人都是武林中有臉麵的人,是來開“求劍大會”的。方圓不入流,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
方圓穿過軒廊,直奔後花園小竹樓,見楚楚在為宋師師梳頭,氣氛非常的溫馨和諧。楚楚貌同林鳳,穿的是宋師師的服裝,淡妝輕抹,素雅脫俗,像一個無邪的素女。方圓第一次看到精心打扮一番的楚楚,都看癡了,若沒有宋師師在旁,不醉倒才怪!楚楚睫毛忽閃忽閃的,俏皮地凝視著方圓,笑逐顏開不說話。宋師師回首看了楚楚一下,說:“方公子,剛才楚兒大哥長大哥短的,念念不忘。”
方圓慌忙從楚楚身上移開目光,恭敬地說:“宋阿姨,您是楚楚的義母,以後叫我方圓吧!”
宋師師嫣然一笑,說:“你倒聰明,楚楚是我的女兒,就想和我套近乎。我這個丈母娘很挑剔的。”
方圓不知說什麼好,尷尬地笑了笑,瞥了楚楚一眼。楚楚偏不接話,擠眉弄眼做鬼臉,方圓更窘了。
宋師師認真地說:“方圓,聽楚兒說,你爺爺睿智博通,請問他老人家的名諱?”
方圓說:“爺爺的名諱我不知道,隻聽爺爺的朋友都叫他‘周公’。”
——風俗避尊長名諱,晚輩不得真呼其名。孫子不知爺爺名字屬正常。
“‘周公’?”宋師師蹙眉思索著說:“曆史上的周公是輔國安邦的象征性人物。”
方圓說:“可是爺爺在我麵前從來不談輔國安邦,隻要求我規矩做人。”
楚楚說:“感覺你爺爺神秘又睿智,有機會一定要拜見他老人家。大哥,花小雲請你吃飯,有什麼事?”
方圓說:“討論太陽島上的事,問太陽神會不會顯靈。我說太陽島上的事都是騙局,開始花小雲被我說動了,隻要證明覆船之險是騙局,就同意和我們合作,再登太陽島探險,後來被林鳳攪和了。對了,花小雲手裡有一枚如意魔鏡,是南宮雨舍命帶回來的。”
“真有如意魔鏡?!”宋師師驚奇地說。
方圓說:“有,但如意魔鏡肯定是人工鑄造的,可能就是《夢溪筆談》裡說的那種‘透光鏡’。我用從太陽島帶回的那塊小陶片,對著如意魔鏡的‘如’字按上去,正好吻合,說明如意魔鏡是用模具鑄造的,而且風格極像揚州的‘千秋鏡’。”
楚楚詫聲說:“啊?莫非真是‘鏡王張’所鑄?”
方圓說:“很有可能。‘鏡王張’肯定還活著,隻要找到他,一切迎刃而解。”
宋師師微蹙蛾眉說:“到哪去找‘鏡王張’呢?如果如意魔鏡是騙局,至少已經有二十年之久了,一旦揭開將對策劃者是致命一擊。上島的人對他們威脅很大,為什麼不殺人滅口呢?”
方圓說:“宋阿姨,他們想用‘神力’覆船的詭計滅口,聽說南宮雨的夫人白荷溺水身亡了。他們不用武力殺人滅口,原因可能有三:一是投鼠忌器,因為刀斧堂開始關注太陽島,如果用武力殺人反而會引起懷疑;二是措手不及,沒想到上島的人這麼多;三是攻心為上,顯然已經達到了目的,因為連花小雲都被嚇跑了,以後沒人敢再犯。如果到了魚死網破之時,他們是不惜武力殺人的。”
“說得好!”宋師師投以讚賞的目光,微點螓首說:“分析得入情入理,有見地,難怪楚兒說你大智如愚。”
方圓靦腆一笑,說:“謝謝宋阿姨誇獎!那是我親身經曆的,所以能說出一二,其實宋阿姨的楚兒比我機靈。”
“我的楚兒?”宋師師“噗哧”笑出聲來,語重心長地說:“愛情的結果就是居家過日子,不是一朝一夕的浪漫。方圓,你比楚兒內斂沉穩,楚兒浴火而生,你不能再讓她受委屈,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說著愛憐地輕撫著楚楚的纖手。楚楚柔若無骨地依著宋師師,無限的幸福。
方圓恭敬地說:“謝謝宋阿姨把楚楚交給我,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說完偷偷地瞟了楚楚一眼,楚楚正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
宋師師讚許地點點頭,露出慈祥的笑容。
楚楚轉移話題說:“大哥,神劍在‘問劍’前就出現了,事有蹊蹺。求劍大會的入場券隻有一張,是義母的。我們三人兵分兩路,我和義母去龍山觀音寺見師祖,你留在鸚鵡樓參加求劍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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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劍大會”在鸚鵡樓喇叭廳裡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