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九爺搖頭說:“都不像,這個滿臉傷疤的人最不像,九順還是當地有名的美男子呢!”
劉宗恒抱拳說:“多謝九爺。這麼說來,鄭九順真的沒有在太陽城了,謠言會不攻自破的。打攪九爺休息了。小汝,你送九爺回房休息。”
“是,爹。”劉汝收起畫卷,和鄭九爺一起出去。
劉宗恒捋著胡子凝眉踱步沉思,劉金香、林天壹、林鳳和劉鬆海走進書房。
劉宗恒神情凝重地說:“鄭九爺對鄭九順最熟悉,仍沒發現鄭九順的蹤影;鄭九順最恨金鑫,如今金鑫整天泡在八戒賭坊也不見鄭九順現身。鄭九順這玩偶英雄到底會潛伏在哪裡呢?”
林天壹說:“外公,說不定鄭九順戴著人皮麵具,所以鄭九爺認不出來。”
外麵傳來腳步聲,大家把目光投到門口。一個衛士把葉嘉興領進門後離開。葉嘉興一看到林鳳便愕然說:“小表妹,你這麼快就回來了?追到方圓了嗎?”
“表哥,你說什麼?”林鳳更驚愕。房內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著葉嘉興,眼神充滿疑問。
葉嘉興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地說:“你剛才不是說去追方圓的嗎?”
**********
楚楚冒充林鳳騙過葉嘉興,借口去追趕方圓而順利脫身。方圓和楚楚藏在屋脊後目送葉嘉興一行離開,相視而笑。
楚楚明眸忽閃,好奇地說:“大哥,如果林鳳冒充我來騙你,你能認得出來嗎?”
方圓借機興致勃勃地端詳起楚楚來,如同賞花,自豪地說:“我是你大哥,當然能了。雖然你們外貌很像,但是生長的環境不同,聲音、舉止、氣質明顯有彆。因為知道林鳳像你,我會特彆留意,所以就很容易分辨出來了。”
楚楚嫣然一笑,如映日荷花,說:“如果不說不笑也不動呢?”
方圓輕捏了一下楚楚的耳垂說:“你的耳垂沒有穿孔,一看便知。”
楚楚擂了方圓一拳,嬌嗔說:“你真能看。”
方圓輕笑說:“伊人如玉,怎可不看!”
“我娘說我是男子漢,所以不用戴耳環。”楚楚舉目注視著不遠處的火海,神情變得很黯淡。
半仙閣的大火熊熊燃燒,血紅的火球隨風搖曳,變幻出一張張猙獰的麵孔,滾滾濃煙猶如逃出地獄的魔鬼張牙舞爪地竄上夜空,看起來非常的詭異和恐怖。
楚楚幽幽地說:“我出生的那天,我家的大火一定更慘烈!”
“楚楚!”方圓輕摟著楚楚的肩,沒再說安慰的話,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眼前火光如血,對於浴火而生的人,怎能不觸景傷懷?隻有心與心的交融才能解開心結。楚楚偎依著方圓,相顧無言。
良久,方圓輕聲說:“楚楚,我們先回鸚鵡樓吧!宋阿姨和蘭蘭她們會擔心的。”
楚楚輕搖螓首,展顏一笑,說:“大哥,我沒那麼脆弱的。桃源居故技重演毀屍滅跡,我們去探一探。”
**********
劉金香訝然說:“表弟,什麼時候的事?小鳳妹妹今晚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沒出去過。”
林鳳若有所思地說:“明白了,一定有人趁黑冒充我,騙過表哥的眼睛了。”
葉嘉興眼珠銅鈴般地瞪著林鳳直搖頭,肯定地說:“火光照亮她的臉,我看得很清楚,和你一模一樣,不會看錯的。”然後驚疑地打量著林鳳的紅衣說:“她穿白衣服,你換過衣服嗎?”
林鳳說:“沒換。哪來的野丫頭敢冒充我?”
劉宗恒看了林鳳一眼,然後盯著葉嘉興失望地說:“這麼說,方圓和玉羅刹全身而退了?”
“不能怪我,你們遇上也會上當!”葉嘉興理直氣壯地辯白。他是林副盟主的內侄,鳳凰山莊“飛虎衛隊”的統領,對不愛聽的話直言反駁。
劉金香說:“表弟,我爹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明天還要去食人穀求劍,先回醉仙樓休息吧!”
葉嘉興悻悻地走了。
劉金香神情凝重地說:“爹,嘉興一定不會看錯,那個冒充小鳳妹妹的姑娘,要麼和小鳳妹妹長得很像,要麼戴有人皮麵具。”
劉宗恒歎息說:“人皮麵具的江湖傳言怪誕不經,不可信。易容大師‘千麵郎君’做的麵具很精巧,也隻能騙一時。嘉興在夜裡一時被騙不奇怪,若長期戴著麵具過日子,一定會露出馬腳的。所以,剛才天壹說鄭九順戴著人皮麵具混進桃源居的可能性不大。”
林天壹說:“外公,既然混進桃源居的可能性不大,外麵又找不到,說不定鄭九順真的死了,是情報有誤。”
劉宗恒正容說:“也有可能。林副城主被謀殺,林家很衝動,如果不儘快揪出凶手,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不管凶手是誰,快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了。劉總管,你去把尾火虎和角木蛟叫來。”
劉鬆海應聲出去。
劉金香說:“爹,尾火虎和角木蛟協助林副城主追殺南宮雨,隻顧自己回來,連林副城主的死活都不管,這兩人信得過嗎?”
劉宗恒說:“他們都是地痞出身,平日兩麵三刀,無‘信’字可言,由於負案在身走投無路,才會寄人籬下。人,遠比狗難養,因為人沒有狗忠實,但隻要掌握他們的弱點,就是不可多得的鷹犬之才。”
林天壹好奇地說:“外公,什麼弱點?”
劉宗恒陰陰一笑,說:“他們是驚弓之鳥、喪家之犬,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要讓他們感覺到安全,要讓他們儘情地享樂。”
劉金香麵露忌憚之色,輕嗔說:“爹,你彆把天壹教壞了!”
劉宗恒語重心長地說:“這不叫壞,是叫權謀。不懂得驅使彆人的人,隻能被彆人驅使,所以要學會駕馭。馬被人騎,但並不是天生甘心被人騎的。時下人心不古,爭權奪利者爾虞我詐,不擇手段。天壹是鳳凰山莊的長孫,前程萬裡,從小要學點權謀之術。”
劉金香搖搖頭,又點點頭,無言以對。
——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學壞,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吃虧,而似乎隻有學壞,才能確保不吃虧。隻要能不吃虧,好像任何伎倆都是值得學習的。樸實的願望很容易被接受,堂而皇之成為一種觀念,左右著人們的言行。誰都不是天生地長的,自幼耳濡目染,豈能超凡出世而獨善其身?!
“外公說得很對,真是老人的話可做藥!”林天壹喜孜孜地說:“娘,爺爺是武林副盟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我不學點權謀,以後怎能繼承爺爺創下的家業!外公,你連選連任四次,穩坐城主寶座二十年,肯定精通權謀。如何才能精通權謀呢?”
劉宗恒摸著林天壹的頭,笑逐顏開地說:“有想法,孺子可教!學權謀,先得明白什麼是權力。舉個例子,老虎是百獸之王,主宰叢林,其他野獸天生是盤中餐,想吃誰就吃誰,天經地義。這是老虎的權力。掌握權力的人說自己要仁義道德做個好人,學綿羊吃草,那麼必定被老虎吃掉,失去一切,因為迷失天性,必遭反噬。所以,權力必然是老虎!”
劉金香輕嗔說:“爹,你彆曲解意思。說權力是老虎,意思是說要把權力關進籠子裡。”
劉宗恒樂哈哈地說:“天壹,你娘說到點子上了,權謀就是老虎把自己關進籠子裡,鑰匙掌握在自己手裡。”
這是對“權謀”的言傳身教。劉金香白了他爹一眼,搖頭苦笑。
“把老虎關進籠子,那是無權者的善良願望,一旦自己掌權,最大的願望就是打破籠子!”劉宗恒得意洋洋,似乎在嘲笑人性的偽善。
此時,劉鬆海帶著兩個蒙麵人進來。兩個蒙麵人一樣的裝束,腰間分彆掛著一塊虎頭牌和蛟頭牌,從牌子上才能分辨出各人的身份,顯然,虎頭牌蒙麵人是尾火虎,蛟頭牌蒙麵人是角木蛟。
“屬下參見主上。”尾火虎和角木蛟躬身施禮。
劉宗恒坐下,威嚴地說:“尾火虎、角木蛟,林副城主是怎麼死的?”
尾火虎畢恭畢敬地說:“主上,是屬下失職,沒能保護好林副城主。在醉仙樓趕跑刀斧堂的人後,我倆趕在林副城主前麵跟蹤南宮雨,後麵發生的事情不知道。”
劉宗恒陰沉著臉說:“這麼說林副城主是在你們的後麵。你們往回走就會遇上林副城主,往前走就會遇上本座,你們去哪了?”
“主上,我們跟蹤南宮雨到一個拐彎處就不見了他的蹤影。我們以為他逃進路邊的樹林了,所以進樹林搜尋。”角木蛟垂首拱手,很恭敬,他的聲音很嘶啞,很澀訥,好像喉嚨受過嚴重的傷害。
劉宗恒的臉色稍緩和了些,犀利的目光掃過尾火虎和角木蛟,忽露訝異之色,盯著角木蛟的左手,見角木蛟的左手拇指根部有一個很大的暗紫色傷疤,看起來極為怵目。
角木蛟雙手下垂,下意識地翻過左手掌,把拇指貼近身體遮住難看的疤痕。
“不能怪你們。”劉宗恒歎了口氣,說:“尾火虎,你先回去,本座和角木蛟還有幾句話要說。”
尾火虎應聲退出。
劉宗恒注視著角木蛟,和藹地說:“角木蛟,本座不在乎你的過去,所以很少關心你的過去。你是經林副城主引薦進入桃源居的,很忠誠,本座很欣賞。本座想看看你的真麵目。”
“怕嚇著主上。”角木蛟遲疑了一下,摘下蒙麵的頭罩。他臉上紫一塊紅一塊,滿臉的疤痕,沒有眉毛,鼻子都變形了,嘴唇外翻,麵目全非,慘不忍睹。劉金香和林鳳雙手捂住嘴鼻才沒有嘔吐出來,慌忙彆過臉去。劉宗恒、劉鬆海和林天壹看了也直皺眉頭。
角木蛟把頭罩套回去,用無法改變的嘶啞聲說:“主上,屬下原本是白鹿城的陳老太,丐幫二代弟子,也曾受人吹捧過,東窗事發後遭落井下石,還上了惡人榜第四名,走投無路之際承蒙主上收留才得以安身。主上對屬下恩重如山,屬下願意為主上赴湯蹈火。”
角木蛟的話與惡人榜上的陳老太相符。劉宗恒緩了口氣,微點頭,說:“角木蛟,你的臉是怎麼受傷的?”
角木蛟平靜地說:“刀斧堂乾的,為了逼取口供。屬下命不該絕,僥幸逃生。”
林鳳一直冷眼旁觀,忽插嘴說:“陳老太,聽說你的綽號叫‘金剛鑽’,無堅不摧,鑽破無數當地丐幫權貴的金剛不壞之身,任你擺布,最終個個身敗名裂。”
角木蛟恭敬地說:“林小姐說笑了,是那些人自己玩權弄勢,貪財貪色,要說受擺布,也是受財色擺布。”
林鳳譏諷說:“很有心得,不愧是‘金剛鑽’。不要把桃源居也鑽破了。”
這話並不順耳,也容易使人浮想聯翩。角木蛟默不作聲,劉宗恒示意林鳳不要再說。林鳳好像沒有覺察似的,走近角木蛟細細打量,認真地說:“他們玩弄權勢貪圖財色,本該死,但與你‘金剛鑽’這個‘知己’不無關係。我給你講一個‘士為知己者死’的故事吧。”
“春秋晉人豫讓,為報知己者知氏之恩,立誌要刺殺知氏的仇人趙襄子。為防仇人認出,他用漆塗滿全身,使皮膚潰爛,毛發脫落,以改變形貌,又吞炭破壞嗓子,連他自己的妻子都認不出來。專欲難成,結果殺身成仁。這種行為表麵上看起來很英雄,其實很殘忍,不值得學習。”
林鳳的故事弦外有音,角木蛟若無其事,劉宗恒等人卻警覺起來。
“有人卻偏偏要學習。”林鳳突然拔劍抵住角木蛟心窩,嗔說:“你是鄭九順!”
“林小姐開玩笑,鄭九順不是死了嗎?”角木蛟從容地說。雖然看不見表情,但眼神很鎮定。
林鳳傲然說:“不用故作鎮定。你說自己的容貌是被刀斧堂嚴刑逼供時毀壞的,乍聽起來合情合理,其實犯了一個低級的錯誤。刀斧堂嚴刑逼供是公開的秘密,但從來不承認,而且手段很隱蔽,絕對不會毀壞嫌犯的臉和嗓子。你變成這副尊容,原因隻有一個,你就是鄭九順,想效仿豫讓,冒充‘金剛鑽’混入桃源居,找機會解開‘匾額壓屍’的秘密,為南宮世家翻案,為知己者南宮雨報仇。你還真想上演一場‘士為知己者死’的悲喜劇。”
劉宗恒瞟了一眼角木蛟左手拇指根部的傷疤,瞪著角木蛟僅露的雙眼,歎了口氣,說:“鄭九順,你隱忍不發,連玩死你的金鑫都不能誘你出來。你不惜代價自毀音容,難怪鄭九爺沒能認出來,不過,還是鄭九爺了解你。你小時候左手有六個手指,割掉後留下的傷疤是無法掩蓋。”
劉鬆海說:“二十八勇士之中你最愛打麻將,而且最拿手,符合鄭九順的嗜好和特長。”
劉宗恒說:“因為你是鄭九順,所以,受傷的南宮雨才會跑掉,林副城主才會被人暗算。”
“不錯,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鄭九順!”角木蛟雙眼露出了絕望的眼神,但很堅忍,咬牙切齒地說:“劉宗恒,如意魔鏡誣陷我被南宮世家害死,使南宮世家招來滅頂之災,都是你的陰謀。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操縱如意魔鏡謀財害命,會天誅地滅的!”
“閉上臭嘴!”林天壹衝上狠狠地連擊數拳將鄭九順打倒在地,一腳踩住其胸口扯下頭罩和腰間的蛟頭牌,猛跺一腳厲聲說:“去死吧!”
“天壹,彆急。”劉宗恒陰笑著說:“鄭九順,問你兩個問題你若如實回答可饒你不死。第一,林副城主是誰殺的?第二,‘問天銀票’是誰盜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