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誌軍的目光像被釘在了龔箭身上,喉結在曬得黝黑的脖頸上滾動了兩下,想說的話堵在嗓子眼。
這時,幾步外的康團正朝著安濤遠去的背影揚聲喊話。
“安部長!麻煩你捎句話給裡麵!我康雷用這‘鎮國之柱’的分量,給陳榕求個免死金牌!那孩子才八歲,就算做錯事,也是被欺負急了!老黑也是好心幫忙,他就是個實心眼的兵,上次演習為了救戰友,胳膊被鐵絲網劃得全是口子,都沒哼過一聲,彆為難他們!”
前麵的安濤腳步沒停,軍裝下擺掃過門前的青石板,留下一道淺痕,像沒聽見似的走進了統帥府。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裡,康團攥著牌匾的手又緊了緊,指節泛白得幾乎要嵌進木頭裡。
陽光把牌匾上的“鎮國之柱”四個字照得發亮,邊緣的彈痕裡積著的塵土。
統帥府內,紫檀木長案上鋪著攤開的軍事地圖,紅藍箭頭在西南邊境的位置密密麻麻,標注“演習區域”的地方被鉛筆圈了三道,圈痕裡的紙纖維都快磨斷了。
龍老站在案前,手指叩著桌麵,對斜坐在太師椅上的戴老沉聲道:“‘林肅帶著專家組回來,能給量子通信項目提速至少五年,這意味著我們的衛星通訊安全能往前跨一大步。一個八歲孩子的軍功,確實該讓位於大利益。”
戴老端著紫砂杯的手頓了頓,杯蓋磕在杯沿,發出清脆的“叮”聲,在安靜的屋裡蕩開漣漪。
“為什麼要讓步?你說話誇張了。”
他呷了口茶,茶水在舌尖滾了滾,又緩緩咽下,“過去的年代,我們是要讓,現在我們強大了,再讓,這不是紙老虎了嗎?陳榕那孩子,提著人頭回來的時候,褲腳還在滴著血,他圖啥?不就圖個‘公道’二字嗎?康團鬨,也是公道兩個字,問題都藏起來,服從什麼大利益,大利益是什麼,你們說了算?”
“老戴,話不是這麼說。”
站在一旁的葉老插了話,他手裡捏著份文件,指節在“林肅”的名字上點了點,紙張被按出個淺窩,“林肅是量子領域的頂尖專家,國外頂尖的獵頭拿著七位數年薪挖他,他偏要回來。他能帶二十多項專利,光‘量子加密算法’這一項,就能讓咱們的通訊安全往前趕十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咱們的導彈指令傳輸、艦艇通訊,能少受多少乾擾?這對國家科技發展太重要了。”
戴老放下茶杯,杯底在案幾上磕出悶響,茶水濺出幾滴在桌麵上。
“重要?那陳樹和小子不重要?”
戴老聲音陡然拔高,“陳樹在邊境救下戰狼的人,被炸飛,現在還插著鋼板!醫生說他這輩子都不能劇烈運動了,他兒子陳榕,八歲的娃,拚命乾掉毒梟和雇傭兵,提著人頭去討回軍功,被人罵‘胡鬨和冒領’!就因為他林肅是專家?就因為他陳樹是個大頭兵?就因為他是個八歲的娃?我告訴你老葉,這天下的軍功,從來不是按‘身份’分的!”
葉老的臉漲得通紅,後退半步時撞到了身後的花架,青瓷花盆晃了晃,灑出幾片碎土在鋥亮的地板上。
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有些發慌:“老戴,你這是抬杠!林肅都沒承認陳樹這個女婿,嚴格說起來……”
“林肅不承認就不是一家人?孩子都八歲了,還不是一家人?”
戴老猛地站起身,軍便服的衣襟都抖了起來,他指著案幾上的文件,“康團雷跟我說了,那孩子被關在枯井裡一個多月!井口蓋著石板,就留個縫透氣!他在井裡摸黑爬,指甲蓋都磨掉了,哭著喊‘爸爸救我,媽媽救我’。”
“可能,當時他林肅就在井邊站著!聽著一個六歲孩子絕望地呼救,就因為看不起女婿是個大頭兵,覺得外孫丟了他的人,連親外孫都能下這狠手!這是犯罪!你們倒好,還拿‘專家’‘專利’當幌子縱容他——說白了,不就是欺負陳樹沒權沒勢嗎?他要是哪個老將軍的孫子,你們敢這麼不問青紅皂白?我看你們是忘了,當年老班長是怎麼把最後一口乾糧讓給新兵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老急得扯了扯領帶,領帶結都歪了,“戰狼那次確實出力了,他們扛住了老貓傭兵團的主力,陳榕才有可能逐個擊破,殺敵毒梟和雇傭兵,軍功分配本就該考慮綜合貢獻……”
“綜合貢獻?”戴老冷笑一聲,伸手從案幾上翻出另一份文件——那是康團給他送的軍功申報材料,邊角都被摩挲得起了毛。
“你們自己看!陳樹在邊境發現武裝力量,拚死戰鬥,陳榕為了救他爹,單槍匹馬殺了過去,最後端掉了七個毒梟和兩個雇傭兵,戰狼呢?他們是在陳榕打亂對方部署後才突進的!現在軍功全算戰狼頭上,說陳榕‘未經授權行動’,這叫哪門子的‘綜合貢獻’?這叫搶功!”
龍老拿起那份材料,指尖劃過“陳榕”兩個字。
他沉默了片刻,眉頭擰得更緊:“戴老,軍功評定有嚴格的流程。戰狼的行動有預先報備,有戰術協同記錄,而陳榕的行動……確實沒有上報。按規定,未經授權的軍事行動,即使有戰果,也不能算正式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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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定?”戴老往前湊了湊,花白的頭發幾乎要碰到那份材料,“三十年前,老山前線,二連副班長王勇為了救傷員,單槍匹馬闖了敵人工事,回來後沒人跟他講‘規定’,直接給他記了一等功!因為大家都知道,軍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不是死摳條文!”
“陳榕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在雇傭兵窩裡殺出血路,還不忘把人頭帶回來當證據,這份膽氣,哪個成年兵能比?你們現在跟他講‘規定’,當初他被關在枯井裡的時候,怎麼沒人跟他林肅講‘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