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榕趴在艙門上往下看,小臉上不僅沒有絲毫懼色。
“冷鋒,你還能罵人啊,嘴巴都漏風啦。”
陳榕故意拖長了調子,足夠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清楚,“我看你這‘硬漢’人設是徹底崩了哦。我一個小孩子都知道,大話少說,中二話少講,不然牙都得掉光。你看你,現在說話都漏風了,還怎麼跟人吵架?要不我借你塊棉花塞塞?”
“艸!”
冷鋒捂著嘴,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胸口劇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差點沒背過氣去。
他指著運輸機頂上的陳榕,手指抖得不成樣子,卻因為漏風,連一句完整的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發出“嘶嘶”的漏氣聲。
“龍隊。”
板磚上前一步,黝黑的臉膛在烈日下泛著油光,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在下巴尖彙成水流滴落。
“我跟著你這麼多年,從雨林剿匪到邊境演習,從沒跟你提過個人要求。但今天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說著,板磚的目光掃過運輸機頂上的陳榕,又落到老黑身上,眼神裡的怒火幾乎要燒起來。
“不能讓一個孩子如此囂張,更不能讓戰狼的兄弟白受委屈。俞飛還躺在那兒等著開追悼會呢,他娘昨天還托人帶話,問啥時候能把兒子的骨灰帶回家。死者為大,他們必須先為俞飛的死負責!”
龍小雲按住板磚的胳膊,指節抵著他胳膊上的肌肉,聲音壓得極低,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先彆說。讓這孩子接著提要求。他現在鬨得越凶,等會兒收不了場的時候,就越會後悔。”
連安濤都拿陳榕沒轍,她這戰狼隊長更是束手無策,隻能見招拆招,盼著這孩子能自己把路走絕。
板磚皺著眉,黝黑的臉上滿是不解。
他實在不明白,龍隊為什麼要放任一個孩子這麼胡鬨,但還是按捺住性子,悶聲不吭地退到一邊,隻是不停地搖著頭,眼裡的擔憂像烏雲一樣越聚越濃。
西南軍區的隊伍裡早已炸開了鍋,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叫什麼事啊?演習現場被他砸得稀巴爛,通訊站的短波電台全廢了,軍火庫的防爆鎖炸得跟麻花似的,我們還得給他們道歉?”
“我昨天清理現場到後半夜,手上被紮了三個口子,現在還腫著呢!憑啥要我們道歉?”
“要不是總務部的人在這兒壓著,我真想上去把那老小倆揍一頓!”
“咱們西南軍區啥時候憋屈到這份上了?被個半大孩子騎在頭上拉屎!石旅長被打得臉都腫成發麵饅頭了,劉參謀顴骨可能骨裂,說話都漏風,戰狼那幫人更慘……他倒好,站在運輸機頂上耍威風,這叫什麼道理?”
“就是!規矩都是給我們定的是吧?他打人就是‘情有可原’,我們受委屈就是‘活該’?”
“真以為立了點功就了不起了?沒有戰狼墊後,他能活著從邊境回來?現在倒反過來要戰狼道歉,這叫忘恩負義!”
“等著吧,這事兒要是真按他說的來,以後咱們西南的兵就彆想抬頭做人了!誰還願意守規矩?誰還願意拚命?”
議論聲越來越大,像潮水一樣往安濤這邊湧,帶著灼人的怒氣,幾乎要把他淹沒。
安濤卻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火氣,臉上的怒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冰冷的平靜。
他抬著頭,目光死死盯著運輸機頂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你還有什麼要求,一次性說清楚。”安濤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儘管提,我會如實向上級反映。”
陳榕在運輸機頂上晃了晃腦袋,小臉上沒了剛才的促狹,隻剩下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認真。
陽光灑在他臉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隻要自己的軍功,多說無益。”
陳榕的聲音穿過滾燙的空氣,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朵裡,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
“什麼學費全包,什麼每月幾十塊的生活費,這些補償我通通都不要。我隻要一等功,按照我上次在邊防和這次演習中的實際戰功,評一等功,少一顆星都不行。”
他頓了頓,小胳膊往身後一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還有,戰狼之前因為上次邊境作戰被評的軍功,必須推翻重評。他們冒領了功勞,還心安理得,反而倒打一耙,說我搶了他們的軍功,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公道嗎?”
最後,陳榕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安濤,眼神奶凶奶凶的。
“你們也彆逼我,否則,我不介意當部隊裡第二個小田同誌。”
“小田”兩個字一出口,安濤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他死死盯著陳榕那張帶著稚氣卻異常堅定的小臉,剛才還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嚴肅,連呼吸都屏住了。
日頭依舊毒辣,停機坪上的水泥地仿佛要被烤化了,空氣裡彌漫著橡膠和塵土被烤焦的味道。
西南軍區的議論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運輸機頂上那個小小的身影上,連風都像是被凍住了,一動不動地懸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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