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誌軍深吸一口氣,猛地衝到人群前方,張開胳膊死死擋著要向前的人。
軍帽早被擁擠的人潮擠得歪在腦後,額前的碎發混著汗水黏在皮膚上。
何誌軍望著湧過來的老兵們,視線掃過一張張刻滿皺紋的臉。
有的嘴角還留著當年被彈片劃傷的疤,有的耳朵缺了一塊,每一道痕跡都藏著一段硝煙彌漫的往事。
何誌軍聲音非常沉重道:“各位首長,再等等!審判庭的結果真的隻剩一個小時了,咱們要是硬闖進去,這事就從‘討公道’變成‘犯紀律’,不值得啊!”
“讓開!”
站在最前排的退役老兵突然往前跨了一步,粗糙的手掌一把攥住何誌軍的胳膊。
老兵姓張,當年是康老手下的通信兵,左耳在南越戰場被炮彈震聾了一隻,說話時總不自覺地拔高音量,此刻吼出來的聲音像破鑼敲在鐵板上。
“小何!你小子忘了十多年前在三界演習場的事?那年三月下著凍雨,你帶著特戰隊員陷在沼澤裡,泥漿都快淹到胸口了,是誰帶著野戰軍的兵跳進冰水裡,手挽手把你們一個個拽出來的?是我們!現在你倒好,靠著火箭軍的導彈炸我們的工事,轉頭就幫著總部說‘鐵拳團戰術落後’,你良心被狗吃了?”
何誌軍的胳膊被攥得生疼,卻不敢掙開。
他的目光落在張老兵的手腕上。
那裡有一道三寸多長的疤,泛著淡粉色,是當年為了拉他出沼澤,被水下的蘆葦根劃開的,縫了七針。
那道疤像一根刺,紮在何誌軍心上。
他張了張嘴,想說“我沒有幫著總部”,可話到嘴邊,卻被另一個更凶的聲音劈頭蓋臉打斷。
“狐假虎威!”
戴著褪色軍帽的老兵往前擠了兩步,帽簷下的眼睛紅得要滴血,渾濁的瞳孔裡滿是怒火。
他指著何誌軍罵道:“你說什麼國家利益?我們爭的不是功勞,是一句實話!當年小田事件你忘了?就是因為上麵把問題壓著、捂著,戰士們的委屈沒地方說,最後事情才鬨大,你現在攔著我們,是想讓鐵拳團的兄弟也走小田的老路?”
“小田事件”四個字像重錘砸在何誌軍心上。
何誌軍的喉結滾了滾,無奈道:“首長們,我知道您們委屈,可我隻是個小小的旅長,總部的決定我改不了……我連給總部提建議的資格都沒有……”
“改不了就彆擋路!”
陳老扛著“國家柱石”的牌匾走過來,肩章上的金星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
“小何,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當年教你打靶的老首長,就往旁邊站。當年在靶場,我手把手教你調準星,告訴你‘槍口要對準敵人,不是對準自己人’。”
“今天這事不是針對你,是針對總部那些‘坐辦公室看報告’的人——他們憑什麼靠著幾頁演習總結,就把我們野戰軍幾十年的血汗踩在腳底下?”
何誌軍的手還僵在半空,就被旁邊的老兵猛地拉開。
那是原裝甲旅的旅長,胳膊上的坦克履帶疤在陽光下格外顯眼,像一條醜陋的蜈蚣。
旅長湊在何誌軍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勁。
“小何,我們不是要鬨,是要說話!野戰軍可以取消編製,可以精兵簡政,甚至可以讓我們這些老骨頭回家帶孫子,幫著兒媳婦哄娃娃!但絕不能是被自己人背後捅刀子!靠著特種兵呼叫炮火炸自己的陣地,轉頭說‘野戰軍沒用’,這不是能力問題,是良心被狗吃了!”
說完,旅長就轉身往前衝。
下一秒,人群像潮水似的推著何誌軍往旁邊挪,他的軍鞋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鞋底磨得石板邊緣發白,卻還是擋不住湧來的人流。
老兵們的腳步太急,太沉,帶著幾十年的委屈和憤怒,像一座移動的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何誌軍的目光落在康團身上。
康團被老兵們護在中間,一步步往統帥府大門走。
他赤裸的上半身布滿傷疤:左胸有一道子彈擦過的淺痕,右胳膊上有個硬幣大的凹陷,腰側還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幾十道傷疤在陽光下泛著淡粉色,像一幅刻在骨頭上的軍功章,每一道都在訴說著他作為軍人的堅守。
此時此刻的康團,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膝蓋都要晃一下,小腿肚子因為長時間站立繃得發硬,卻還是努力挺著脊背。
他在軍部門口站了一天一夜,接著又在統帥府門口站了一天一夜,水米未進,嘴唇乾裂得能看見血絲,連舌頭都快粘在口腔上了。
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這樣的消耗。
可康團的眼神卻亮得驚人。
為了陳榕被搶的軍功,為了鐵拳團幾百號兄弟的未來,他拚了。
“小康,好樣的!”
旁邊的老兵拍了拍他的後背,手掌落在康團的傷疤上,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麼,聲音裡帶著稱讚,“康老在天上看著你呢,他要是知道你這麼硬氣,肯定高興!你做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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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團的嘴唇太乾了,說不出話來,隻能微微點頭,然後對著周圍的老兵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請龍老出來,主持公道!”
突然,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聲音穿透嘈雜的人群,像驚雷滾過統帥府門口。
緊接著,更多的聲音跟著響起來,整齊得像訓練過的口號,一波蓋過一波。
“請龍老出來,主持公道!”
“我們要見龍老,討個說法!”
“請龍老出來,主持公道……”
何誌軍的心臟“咯噔”一下,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完了!
這麼大的陣仗,真的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