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一層的手術室裡,天使關鐵柱剛剛完成第三台手術。
他的白大褂上濺滿血跡,額頭上汗珠密布。
護士遞來毛巾,他擦了一把,看向手術台上昏迷的傷員——一位桑科拉戰士,腹部中彈,腸子都打穿了。
“清創完成,準備縫合。”天使的聲音因疲憊而沙啞,手上動作卻穩如磐石,“血壓?”
“85/50,還在降。”
“加快輸血。”
手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
當最後一針縫完,天使脫下手套,幾乎虛脫地靠在牆上。
門外還有十幾個傷員在等待,其中就包括摩多。
摩多是中午時分被送進手術室的。他的傷在胸口,子彈擦著心臟過去,能活下來已是奇跡。天使小心地拆開原來的繃帶,更換藥物,重新清創縫合。
麻藥效果過去後,摩多緩緩睜開眼睛。
“彆動。”天使按住他,“你傷得很重,需要靜養。”
摩多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隨即想起什麼:“仗……打完了嗎?”
“打完了。”天使點頭,“恩貢貝敗了,金薩也解放了。”
摩多露出欣慰的笑,但這笑容很快僵在臉上:“解放金薩?金薩什麼時候被恩貢貝奪去的?我離開時好好的,默爾守著呢,怎麼還解放?”
天使沉默了兩秒。這沉默讓摩多察覺到了異常。
“怎麼了?酋長他——”
“酋長沒事,家人也救出來了。”天使斟酌著措辭,“但是……默爾背叛了,是他策劃的綁架。”
摩多瞪大眼睛,仿佛沒聽懂:“默爾?默爾長老?不可能……他從小看著我長大,他……”
“是真的。”旁邊病床上的一名戰士插話,“摩多隊長,我們都親眼看見了。默爾和鬣狗勾結,想殺酋長奪權。”
“他還收買了圖魯,調走了保護酋長家人的衛兵。”另一人補充。
摩多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隻是劇烈地喘息。監護儀的警報突然響起——心率飆升到160,血壓驟降。
“他傷口裂開了!”天使掀開被子,看見繃帶迅速被鮮血浸透,“準備止血鉗!快!”
手術室再次忙碌起來。
摩多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死死盯著天花板,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混進鬢角的白發裡。
他今年四十八歲,跟了卡瑪魯三十年,和默爾也相識三十年。三個人年輕時一起打獵,一起對抗外敵,一起發誓要讓卡薩拉強大……
“為什麼……”他終於發出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為什麼啊……”
“彆說話!”天使厲聲道,手上動作不停,“你想死嗎?”
“死了也好……”摩多喃喃,“背叛……我最恨背叛……”
天使一咬牙,對護士喊道:“鎮定劑,靜脈注射!”
針頭刺入靜脈,藥液推入。
摩多的眼神逐漸渙散,最後徹底閉上,沉入無夢的黑暗。
天使看著這個硬漢沉睡中仍緊皺的眉頭,歎了口氣。
有些傷口在身體上,有些在心上。後者更難愈合。
傍晚,陳鋒在指揮部找到了卡瑪魯。
老酋長正在看一份名單——那是曆次戰鬥中被俘的人員記錄,足有兩百多人。每多看一行,他的眉頭就皺緊一分。
“養著這些人,每天要消耗多少糧食?”卡瑪魯抬頭問身邊的書記官。
“按最低標準,一人一天也要半斤穀物。兩百多人,一個月就是三千多斤。這還不算看守的人力。”
卡瑪魯揉著太陽穴。
桑科拉族本就不是農耕民族,糧食向來緊缺。
連續作戰耗儘了存糧,現在又要養俘虜,又要供應戰士,還要接濟平民……
“我有個建議。”陳鋒走進來,開門見山。
卡瑪魯示意他坐下:“陳先生請講。”
“俘虜不能全養著,但也不能全殺了。”
陳鋒接過名單,快速瀏覽,“我建議分類處置:罪大惡極的,比如親手殺害平民、虐待俘虜的,按族規公開審判處決,以儆效尤。其餘的人——隻要願意宣誓效忠您,一律釋放。”
書記官吃了一驚:“全部釋放?萬一他們再反叛……”
“願意當兵的,編入桑科拉戰士,分散到各個小隊,由老兵帶著。不願意當兵的,放回原部落,讓他們務農或狩獵。”
陳鋒看向卡瑪魯,“這樣有幾個好處:第一,感化多數,彰顯您的仁慈;第二,節省糧食;第三,那些頑固分子看到同伴被寬恕,心理防線會崩潰,更容易招供。”
卡瑪魯沉思良久,緩緩點頭:“你說得對。仇恨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桑科拉族人口本來就不多,自相殘殺隻會讓我們更弱小。”
他當即下令:除十五名證據確鑿的劊子手外,其餘俘虜全部帶到廣場,由他親自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