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
冰冷的死寂之氣如同實質,試圖穿透那層溫暖的乳白光暈。冥河在身下奔流,那幽暗的河水仿佛一張巨口,等待著吞噬一切。
顧霆的意識在劇烈的衝擊和能量透支下已然模糊,隻能感覺到自己被那團來自木偶內部的、奇異的光保護著,劃過一道弧線,墜向未知的下遊。
“沿著光。”那溫和平靜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光?什麼光?
他的視線艱難地聚焦,在下方那片愈發濃重的黑暗邊緣,極力搜尋。
就在冥河河道一個急轉彎的凸岸處,地勢相對平緩,形成了一小片灘塗。而就在那片灘塗之上,竟然真的跳躍著一小簇溫暖的光源。不是冥苔那種幽藍冰冷的熒光,而是真正的、橘紅色的、躍動著的篝火。在這死寂絕望的冥河之畔,這簇篝火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鮮活。
噗通!
顧霆重重地摔落在篝火不遠處的灘塗上,那層乳白色的光暈在落地的瞬間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如同泡沫般碎裂消散,徹底湮滅。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一黑,險些徹底昏死過去。傳承之衣最後一絲微光也徹底熄滅,變得如同普通衣物般黯淡。
他趴在冰冷濕滑的地麵上,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那簇篝火。
篝火旁,一個身影靜靜地坐在那裡。
那人身披一件破舊寬大的暗色鬥篷,兜帽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麵容,隻能看到一個線條硬朗的下巴。他似乎正低頭專注地看著跳躍的火焰,對於顧霆這個“天外來客”的突然墜落,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訝或警惕,仿佛早就知道他會來,或者根本不在意。
他就那樣安靜地坐著,與周圍死寂的環境奇異地融為一體,卻又因為那簇篝火而顯得獨立其外。
顧霆強忍著劇痛和眩暈,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保持最低限度的防禦姿態。但身體的透支已經到了極限,手臂一軟,又差點栽倒在地。
這時,那個鬥篷人終於動了。他緩緩抬起頭,兜帽的陰影下,似乎有兩道目光落在了顧霆身上。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深邃和平靜。
他沒有起身,隻是伸出一隻帶著陳舊手套的手,隨意地從身旁拿起一個看起來像是某種獸角製成的簡陋杯子,從火堆上架著的一個黑乎乎的小鍋裡,舀了半杯冒著熱氣的、散發著奇異草藥味的液體。
然後,他手腕輕輕一抖。那杯子平穩地滑過空氣,精準地落在顧霆麵前的地上,裡麵的液體甚至沒有灑出一滴。
“喝了。”一個低沉沙啞、略顯乾澀的聲音從兜帽下傳出,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能讓你暫時死不了。”
顧霆警惕地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液體,又看向那個神秘的鬥篷人。在這裡,突然出現一個活人,本身就極不尋常。這液體是救命的良藥,還是致命的毒藥?
但他此刻的狀態已經糟糕到無以複加,傳承之衣能量耗儘,身體多處損傷,精神力枯竭。就算對方真有惡意,他也幾乎沒有反抗之力。他咬了咬牙,伸出顫抖的手,端起那隻獸角杯。液體溫度適中,那股奇異的草藥味直衝鼻腔,並不難聞,反而帶著一絲提神醒腦的清涼感。
他仰頭,將杯中液體一飲而儘。
液體入喉,初時微苦,隨即化作一股溫和的暖流,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這股暖流所過之處,撕裂的劇痛竟然真的快速緩解,冰冷僵硬的肢體重新恢複了知覺,枯竭的精神力也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得到了一絲寶貴的滋潤。雖然距離恢複還差得遠,但至少脫離了立刻崩潰的邊緣。
“多謝。”顧霆嘶啞著開口道,努力坐直了身體。他能感覺到這液體的珍貴,絕非尋常之物。
鬥篷人隻是微微點了點頭,重新將目光投向篝火,似乎那跳躍的火焰比顧霆更有吸引力。沉默再次降臨,隻有冥河永恒的轟鳴和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顧霆趁機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這裡是一處小小的河灣,篝火所在的位置略高,避開了潮濕的灘塗。除了鬥篷人簡單搭建的一個小火灶和寥寥幾件物品外,再無他物。看不出任何長期居住的痕跡,更像是一個臨時落腳點。
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能在這裡生存?那杯藥液……
“你是誰?”顧霆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會在這裡?”
鬥篷人撥弄了一下篝火,讓火焰燃得更旺一些,橘紅色的光芒驅散了些許周圍的黑暗,卻讓他的麵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更加深邃。
“路過。”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言簡意賅。
“路過?”顧霆皺眉,這答案顯然無法令人滿意,“這條河……這種地方……”
“冥河之畔,萬物終末之歸所,亦是一切的起點。在這裡,不奇怪。”鬥篷人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
顧霆心中一動,追問道:“你知道冥河?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那你知不知道‘沉眠之心’?還有守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