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通道內，時間仿佛凝固。幽藍的冷光照耀下，三方——希望之門的三個幸存者與那位突然出現的、拎著扳手的老工人——僵持在原地，空氣中彌漫著震驚、警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
“…上麵的…風…停了嗎？”
老工人那乾澀沙啞、帶著濃重口音的問題，在通道中緩緩回蕩，顯得格外突兀和莫名其妙。
上麵的風？指的是南極冰原上那永無止境的暴風雪？還是…另有所指？比如…收割者的淨化風暴？
莫雨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打量著對方。那人眼神中的麻木和疲憊不像偽裝，更多的是一種長期與世隔絕後的遲鈍和茫然。他看起來更像一個疲憊的維修工，而不是士兵或守衛。
“風…暫時停了。”莫雨謹慎地回答，選擇了一個模糊的說法，同時緊緊盯著對方的反應。
老工人渾濁的眼睛眨動了幾下，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他並沒有表現出敵意，反而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更加憂慮。他嘟囔了一句難以聽清的話，像是某種本地方言的咒罵或歎息。
“你們…從‘上麵’來的？”他再次開口，目光掃過三人破爛的衣物和身上的傷勢，尤其是在老傑克的鉤子手和莫雨手中的令牌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
“是。”老傑克接過話頭，獨眼銳利地盯著對方，“我們的船壞了，掉下來的。有傷員在上麵，快凍死了！你們這裡有醫生嗎？有吃的嗎？”
直截了當的求助，同時也是一種試探。
老工人聽到“船壞了”、“掉下來”，臉上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苦澀表情。他搖了搖頭，聲音依舊乾澀：“醫生…快沒了。吃的…也不多。”他頓了頓，似乎在猶豫，最終歎了口氣，“跟我來吧。彆亂看，彆亂碰，彆多問。”
他沒有多問莫雨他們的來曆，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好奇，仿佛對外來者的出現並不意外，隻是…無可奈何。
他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向著通道深處走去。老傑克和莫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但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莫雨對森低聲道：“回去告訴其他人，原地等待，警惕。我們跟去看看。”
森點點頭，快速返回。莫雨和老傑克則跟上那位老工人。
通道向下延伸，兩側開始出現一些緊閉的金屬門，門上有著簡單的編號和模糊的功能標識如“配給庫7”、“休眠區β”）。空氣變得更加渾濁，彌漫著機油、臭氧、還有一種…類似培養液或消毒水的微弱氣味。那規律的機械震動聲越來越響，源頭似乎就在前方。
他們偶爾會遇到其他一兩個穿著類似保溫服的人，大多麵容憔悴，眼神麻木，看到老工人帶著兩個陌生麵孔，也隻是漠然地看一眼，便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仿佛對一切都已習以為常。
這裡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沒有希望，沒有活力，隻有一種機械般的、維持最低生存的沉悶。
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區域——一個巨大的、布滿各種管道和閥門的平台。平台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的豎井，那巨大的機械震動聲正是從井底傳來，帶著磅礴的熱力向上湧出。這裡似乎是某個地熱能源井的調控中心。
幾個同樣打扮的工人正麻木地監控著一些閃爍著微弱光芒的老舊儀表，偶爾扳動一下巨大的閥門。
帶領他們的老工人走到平台邊緣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那裡有一個小小的休息區，擺著幾張破爛的金屬椅子和一個冒著微弱熱氣的、用零件拚湊成的加熱器。
“坐吧。”他指了指椅子，自己則拿起一個臟兮兮的杯子，從加熱器旁接了點半熱的水，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他們，“叫什麼名字？從哪個扇區掉下來的？”
莫雨和老傑克報了個假名。老傑克反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什麼人？”
老工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地方？‘鴕鳥坑’唄。人？一群把腦袋埋進沙子裡等死的鴕鳥。”
鴕鳥坑？等死？
“什麼意思？”莫雨追問。
“意思就是，這裡是‘淨化日’之前就存在的一個老地熱勘探基地，後來被改造成了避難所。”老工人的語氣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平靜，“我們嘛，就是一群運氣好，或者說運氣差，剛好在淨化風暴刮過來的時候，躲進了這夠深、夠硬的老烏龜殼裡的倒黴蛋。”
淨化日？指的是收割者的那次全球清洗？
“你們…一直躲在這裡？多久了？”莫雨感到難以置信。收割者的淨化是全方位無死角的，怎麼可能有避難所能躲過？
“多久？”老工人歪著頭想了想，眼神空洞，“記不清了。表早就壞了。反正…很久很久了。久到上麵世界的‘風’都快被我們忘了。”他指了指頭頂。
“收割者…沒發現你們？”老傑克難以置信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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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老工人嗤笑一聲，“誰知道呢？也許發現了，覺得我們這窩老鼠不值得浪費能量？也許沒發現，這老烏龜殼夠厚，能量信號也藏得好。”他拍了拍旁邊一根粗大的、散發著熱力的管道，“全靠這口老井吊著命。但也快不行了，零件越來越老，能修的人越來越少…”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語氣平淡，卻透露出令人心驚的事實——這個自稱“鴕鳥坑”的避難所，竟然真的在收割者的眼皮底下，苟延殘喘了不知多少年！他們依靠地熱能源，極力隱藏自己，過著與世隔絕、資源匱乏、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地下生活。
“那…你們沒想過出去？或者聯係外麵？”莫雨試探著問。
“出去？去哪？”老工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上麵是‘絕對純淨區’，出去就是找死。聯係？拿什麼聯係？我們的破設備連這坑都穿不透，更彆說外麵了。再說了…”他壓低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誰知道外麵還有沒有‘人’？也許全世界就剩我們這一窩老鼠了。”